学校里但凡有人提到林磊,无不暗暗敬佩感慨,老唐多少年才能带出这样一个苗子,早就笑的合不拢嘴,在其他老师面前腰杆子都挺直许多。
看着窗外枝叶渐趋繁茂的梧桐树,女孩鸦羽般的睫毛微微垂下,他们俩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了。
这年的夏天似乎来特别早,高秀玲前天跟几个校领导一起去市里参加了个座谈会,回来的时候给江月带了两条裙子,一条棉白色的及膝小短裙,还有一条翠绿色的长裙。
女孩子没有不喜欢漂亮衣服的,江月开心的立马换上,反复试了好几遍。
不过这种开心没持续多久,在外婆跟她说江家父母明天会过来后彻底碎裂了。
之前的江月并不讨人喜欢,反应慢脑子笨,脸上皮肤脆弱,动不动过敏,被人看了当瘟疫一样避之不及。
再加上江家向来重男轻女,头胎生了个女儿,江妈妈在家里也抬不起头来。
后来,江家父母去了外地工作,便将无人愿意照看的江月丢给了高秀玲。
外婆以为她当时年纪小不记事,其实不是,那些冷漠的回忆她每个眼神每句话都记得,哪怕后来他们骄纵妹妹江馨,不停地压榨自己,直至发生那场火灾。
江月不想见他们,更不想跟这样的父母再有什么交集。
江月是家里的老大,除了妹妹江馨,底下还有个父母费劲千辛万苦得来的弟弟。
他们上午到的时候江月正在厨房烧水,耳朵上依旧戴着个大大的纱布口罩,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看到自己生命中至亲的几个人,小姑娘神色平淡,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喜悦。
江馨一眼就看中了她身上的小裙子,非吵着要穿,高秀玲刚说两句安抚,小姑娘便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明明也就比江月小两岁,却被宠的跟三四岁的小娃娃一样蛮不讲理。
梁水光听到哭声后,立马跑过来将她抱入怀中:“月月啊,你还是大姐呢,怎么一见面就把妹妹弄哭了呢?”
纱布口罩下,女孩樱唇紧抿:“她自己要哭的,跟我没关系。”
梁水光:“妹妹不就是想穿一下你的裙子吗,给她又怎么样,外婆不是给你买两条吗?”
江月冷笑,神色嘲讽,她看了眼梁水光身上的玫红色的西装外套:“你的外套脱下来给我穿,我就把身上的裙子脱下来给她。”
似是没想到她这时候会跟自己做交易,梁水光又气又恼:“我身上的外套这么大,你穿得下吗?”
江月回敬:“我身上的裙子她就能穿下?”
梁水光彻底被惹怒了:“你这个孩子,这么大了怎么一点都不懂事,有你这样跟父母说话的吗?”
女孩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没有父母,只有外婆。”
江月被吵的心烦,也不想再看见这几个人,不顾外婆的阻止,拎着酱油壶便出了门。
还没拐出小院,便看见林磊手里拿着外套,目不斜视地从门口走了过去。
她下意识想开口喊他,但一想到两个人已将近小半年没说过话,小姑娘心中一阵酸涩,难过的几乎要掉泪。
没想到重生一世,她做人还能这么失败。
走到拐弯处,林磊突然顿住脚步,扭头看向站在原地暗自失神的小姑娘,攥着外套的大手不自觉收紧。
虽然两个人已经很久没说话,但每次经过小院,他总控制不住自己双腿,想再多停留一会,再多看她会儿,哪怕是一眼,他孤寂狂躁的心也能得到稍许的慰藉。
所以,刚刚那小姑娘跟她抢裙子的场面,他也尽收眼底。
他总以为江月天生幸运,集万千宠爱,跟其他人一样含着金钥匙长大,娇气柔弱,到今天他才知道,她也不过是被父母遗忘的孩子,在偏见和孤独中长大,只是比自己更乐观地对待生活。
*
明明春天的花粉季已经过去,江月却在半夜睡觉时呼吸困难,浑身发烫,这种感觉,既像是过敏又像是发烧,难过的她辗转反侧,痛苦呻.吟,把隔壁房间的高秀玲都给吵醒了。
外婆披着外件套俯身查看女孩身体,顿时吓了一跳,明明脸上的过敏症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甚至快要根治了,怎么身上又红肿一片。
高秀玲急的原地打转,她力气小,压根抱不起来月月,也没法把她送去医院。
蓦地,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她顿住脚步,穿好衣服往林磊家快步走去。
林磊风风火火赶过来的时候,小姑娘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双眸通红,跟被人抛弃的小奶猫一般,难受的头发丝都在微微颤抖。
少年快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将她抱入怀中,低声安抚:“没事的月月,没事的,我们现在就去看医生。”
听到外面的敲门叫喊声,罗阳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便飞速跑了出来,本以为受伤的是林磊,目光在触到他怀中的小姑娘后也惊住了。
江月抬起泪水朦胧的双眼,声音虚弱:“罗医生,我身上好难受,感觉不能呼吸了……”
林磊下颌线紧绷,抱着女孩的双臂止不住地颤抖,高秀玲则心疼的直抹眼泪。
引着他将女孩放到病床上,罗阳正要掀她腰间的衣服,被林磊快速拦下来,少年声音阴沉的快要滴出水了:“你要干嘛!”
罗阳被气笑了:“我不看看什么症状怎么对症下药?”
林磊还要反驳,被高秀玲制止:“磊子,他是医生,病人不分男女。”
见少年一副愤怒又憋屈的表情,罗阳笑了笑:“一会儿我还要摘月月的口罩,看看她脸上的过敏反应……”
罗阳话没说话,便看见躺在床上的小姑娘有气无力地冲他摆摆手。
罗阳还以为月月是在暗示自己什么,不经意间转头,却看见少年瞥开眼,默默转过身去。
小丫头迷迷糊糊中弯眸笑了下,眼眶微红。
罗阳才察觉这是两人间的小互动,被虐的一阵牙痛。
江月这次得的是急性过敏,可能是吃了什么东西或者碰到什么易过敏物件蔓延至全身,吊两瓶水就很快消下去了。
江月情况稳定后,林磊便将高秀玲送了回去,回家拿了件外套又快速跑回诊所。
江月迷迷糊糊地睡了会儿,听到脚步声后又缓缓睁开眼:“你怎么又来了?”
少女嗓音清软,因困顿还带着淡淡的沙哑,像是能挠心,听得人胸口发紧。
林磊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她床头边:“我来陪你。”
女孩抬睫凝了他一会儿,突然笑着轻喊了他声:“林磊。”
“嗯?”
“我们真的好久好久没说过话了。”
少年身子一僵,嗓子口像是竖了根根紧绷的弦。
江月看着她的眼睛:“你还生我的气吗?”
林磊摇摇头,眼底闪过一丝极浅的嘲弄。
他又有什么资格生气,他不过是她灿烂生命里最无关紧要的一个人罢了。
“那我们和好,好吗?”
女孩细白娇软的小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要跟他握手言和,见他不动弹,纤细的指尖故意轻触了触林磊手背。
少年兀地笑了,绕过她嫩白的小手,隔着口罩轻刮了下她的小鼻子,声音也跟着松了下来:“我看你一直在喝中药,脸上的过敏好些了吗?”
小姑娘杏儿眼明亮,像阳光下闪烁的碎钻,却偏过头去故卖关子,声音娇嗔:“不告诉你。”
少年眼神渐渐炙热,那颗沉寂已久的心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女孩简单而又娇俏的一个动作,对年少气盛的男生来说像致命的毒药,让他无数次魂牵梦绕,成为梦中那抹最缠绵的女儿香。
*
中考渐近,暑假也就不远了。
许多人心中千回百转,感慨各有不同,青春期有许多无人倾诉的烦恼,也有只能烂在肚子里的小秘密。
今天只上半节课,下午就要拉考场,要给初三的考生们进行最后一场模拟测试,找找感觉打打气。
江月刚进教室,便看见许慧在跟班里的男生打闹,这丫头跟个假小子似的,疯起来又狂又燥,好多男孩子都怕她。
她摇头笑了笑,轻唤了声:“慧慧。”
先是短暂的站她身边的几个人瞬间呆住,接着整个教室都突然寂静无声起来。
许多男生都看得愣了,有的甚至不受控制地吞了下口水。
殷雪向来是班里最好看的女生,跟她比起来立马相形见绌,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不悦停在自己身上目光被转移,殷雪瞪着她,尖锐质疑:“你谁啊?来我们班干嘛?”
许慧第一个反应过来,惊喜地跑到她面前,双手紧紧攥住她的:“月月!是你吗?”
女孩杏儿眼弯弯,樱花般莹润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是我呀。”
整个教室都炸开了,这个漂亮又惊艳的小仙女竟然是江月!
殷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的她差点把手中的笔记本撕烂。
教室内一片喧嚣吵闹,好多人都在朝小仙女所坐的方向张望,就连盛国强都忍不住频频回首,原来拿下口罩的江月这么好看,比殷雪漂亮太多了!
他以前还喜欢叫她什么,丑八怪?
啊呸,脸真疼!
林磊刚刚到办公室找老唐要物理试卷去了,回来的时候全部心思都在题目上,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经过小姑娘座位时,无名指突然被一只葱白娇软的小手拉住,随后快速往他手心里塞了颗糖。
林磊垂眸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温柔的笑,随后拎着试卷继续往自己座位方向走。
刚往前迈出两步,少年脚尖一顿,整个身子陡然僵在原地。
他机械而又缓慢地转过身,看向身后语笑嫣然的少女。
小姑娘像抽了条的嫩芽,漂亮水灵的让他移不开眼。
女孩皮肤瓷白细致,看不出半点过敏的痕迹,鼻梁挺俏,樱唇微嘟,那双杏儿眼清澈明亮,眸底晕着三分雾气,柔美又朦胧。
林磊竟一时看得呆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月月?”
江月扭头冲他甜甜一笑,眼底划过一丝狡黠:“你不是第一个哦。”
女孩声音清甜又绵软,林磊的心像是被什么猛戳了下,甜的发紧。
等他离开,许慧埋头小声询问:“你们俩和好了吗?”
江月嘴角绽开一抹笑:“下午一起回家吧。”
小姑娘啧啧两声,笑得不怀好意:“不要,我才不想当电灯泡!”
作者有话要说:先放上来,晚上还有一章,么么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