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搬到店里住的时候,听到外婆叫他粥粥,她明明毫无反应。
结果她居然什么都记得。
言礼从来没期待过边慈还会记得他,毕竟他那时候是那么不起眼。
这么多年,边慈站在他面前,提起以前的事情,言礼感觉跟做梦一样。
想说的话太多太多,在脑子里乱跑,组不成一句完整通顺的句子。
他是如此的笨拙。
言礼垂着头,刘海遮住了眼睛,看不出他的喜怒,边慈默认为他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没再继续说。
她按下门把,往房间内走,瞥见墙上的老挂钟,“呀”了声:“已经十点四十了。”
回应她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她被言礼抓住了手腕,他走得极快,带动身边的空气流动,微微吹起她耳边的碎发。
“你对……你那个朋友,是什么感情?”
言礼问得突然,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边慈本来想笑,看见他紧绷的脸,也跟着紧张起来了。
老实说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跟zhouzhou相处的时间并不长,真正在一起玩的次数,用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她不像其他小学生,每天课余时间都能自己支配,她经常在体操馆训练,zhouzhou又怕生,不会来主动找她。
后来稍微熟悉一点了,她打算邀请他去看自己的第一次比赛时,他就转学离开了。
零几年的通讯不像现在这么发达,而且她家里穷得连座机都没有,唯一能留下的只有地址。
zhouzhou那时候说,等自己安定下来,搬进新家,会给她写信。
她就每天等啊等啊等,从夏天等到了冬天,也没有等到那封信,再后来,她考进省体校,离开了林水镇,从前的家也没了,更不可能再收到他的信。
可能那封信真的存在,只是路途遥远,送到她这里太难,也可能是他们的缘分只有这么多,早晚会消散在人海中。
拗不过命运就顺其自然,有些人只能留在记忆里。
当然,这个道理她是在很久以后才明白的,在这之前,她还是偷偷埋怨过zhouzhou好一阵。
现在冷不丁被问起这么感性的问题,边慈想了好一会儿,认真地回答:“感激吧。虽然他以前总是谢谢我,说我给他撑腰什么的,但我感觉他带给我的正面情绪更多,到现在都受益。”
边慈感觉自己表达得不够清楚,停顿片刻,换了个说法:“我看过一部动漫,里面的男主角说过这么一句话,他说‘我想成为一个温柔的人,因为曾被温柔的人那样对待,深深了解那种被温柔相待的感觉。’zhouzhou带给我的正面情绪就是这样的,我不知道这种正面情绪的影响有多大,但我知道,如果我没有感受过,我不会成为现在这样的人。”
“我记得很清楚,有一次他被那帮男生锁在教室,锁到了大半夜,又冷又黑,我和老师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全身都在发抖。事后我提议用小聪明也恶整那帮男生一顿,让他们常常在黑暗中呼叫没人应的感觉,结果zhouzhou让我算了,不要这么做,我问他为什么,你猜他怎么说?”
言礼缓缓松开边慈的手腕,哑声问:“他说什么?”
“狗咬我一口,我还狗一口,狗和我都觉得已经两清。我不要两清,我要等他们长大了,想起我、想起对我做过的事,那份发自内心却不能再弥补的忏悔。”
“我问他,要是他们压根不会忏悔怎么办?”
“他说,那就真的当被狗咬了一口,过去那么久,我早就痊愈了,但如果他们会忏悔,怀揣着对我的愧疚,以后不会再这样伤害别人,就不会有第二个我。”
“我小时候没有同理心,做事全凭自己爽,谁讨厌我,谁伤害我,我自损一千也要伤他八百。那次之后,我才明白,别人给你的伤害只能自愈,无休止的报复,只会让自己越伤越重,心永远被困在那间寒冷不透光的教室里,得不到解脱。”
言礼听完,一方面觉得欣慰,欣慰那么不起眼的自己,竟然还能带给她一些有用的东西。
一方面又觉得怅然若失。感激,再真情实感的感激,它也不是喜欢啊。
老天爷好像听到了他的心里话,借边慈的嘴说:“所以我很感激他,发自内心的感激。”
言礼:“……”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
言礼本来还想跟边慈坦白他是谁,听完这番话,他反而不敢说了。
万一她再把对粥粥的感激,嫁接到他的身上来,那他不是被彻底发好人卡了吗?
不,可能比好人卡还惨。他大概会变成人生启蒙导师吧……
言礼光是脑补了一下,头就开始疼了。
他只是一个对她肖想许久的俗人,配不上粥粥这么高尚神圣的身份,他还是暂时不要上赶着认领了。
这回轮到他来看挂钟:“十点五十了。”他真怕边慈的倾诉欲上来了,还要继续怀念粥粥,提醒不够还催促了一番,“不能再耽误了,我去洗个脸,你先进屋写作业,我马上来。”
“好好好。”边慈连声答应,还不忘对言礼抱歉地说,“让你听我说这么久的话,不好意思啊。”
“没什么,我本来还以为你喜欢你那个朋友。”
还是试探了。靠。
边慈失笑:“怎么会,那时候年纪那么小,还没开窍呢。”
这话言礼就不乐意听了:“你这句话让那些青梅竹马情何以堪?”
“青梅竹马不一样,他们一直都在一起,友情变成爱情很正常啊,我和粥粥一开始就是友情,没等转变就断了联系,关系自然只能停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