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苦从桌旁起身,对着方谦与季峥微微一笑。出家人的笑意看起来很真切:“没想到殿下与仙君这么快就来了,快请坐。”
方谦与季峥只看了一眼恒苦,对他此言没太表态,随即目光便停留在屋内落座一旁的一名青衣道人的身上。这名青衣道人五官周正,惯常是修道中人的一眼看不出个年纪,下颌蓄有一缕胡须,说不上粗长茂密,却也绝非稀疏的山羊胡。
大抵是察觉到了方谦的目光。青衣道人微微一笑,起身将一旁空着的座椅拉了出来。
简单至极的动作,在他做来却有一种行云流水的儒雅之感:“在下秋晗。对望舒仙君和殿下的大名如雷贯耳,在下仰慕久矣,既能在此间巧遇,想来也是一种缘分。请坐想吃些什么,任意喊上就是。”
方谦看了一会儿桌上的清粥小菜,略有些无言以对。琢磨着眼前这两人怎么着也合该算是修道中人,既不为满足口舌,那不吃也没什么大问题,点了这么些东西上来也不知道是想干嘛。
他本来就是来改善伙食的,想尝一尝当地的风味,对着清粥小菜自然提不起筷子。
方谦满脸纠结,季峥却并不打算与恒苦、青衣道人有什么客套。眼看这一桌子都不见方谦喜爱的菜食,便出门招呼了小二,着他上些当地特色的酒菜上来。其实他的储物袋中还有许多灵酒与吃食,但既然大师兄路过此地被勾起了馋虫,那还是入乡随俗为好。
当然,季峥也没有由别人来承包大师兄饮食的理由,这一波菜叫了,便已先付了账就是了。
厢房内,方谦已坐在桌旁。他把玩着面前的一杯粗茶,看了恒苦一眼:“和尚真是不老实,你我也算有些交情,怎不说你也是大皇子殿下的说客。”
恒苦与秋晗俱是一愣。秋晗微微眯起了眼,看起来很显意味深长:“仙君此言怎讲?”
方谦刚才的话虽说是对恒苦说的,但其实真正想要试探的对象正是秋晗。毕竟若恒苦真是大皇子的人,昨晚和秦枫应该会有一场感人至深的认亲大戏才对。而果不其然,方谦刚放下这枚直钩,某人便忙不迭地咬了饵。
秋晗一言既出,自己似乎说漏了。紧接着,他便听见方谦说道:“秋晗先生可是在这沧浪洲城东第二街上巷子口的院子里落脚?”
秋晗顿了顿。修道之人如他这样离开山门暂寻一处落脚的,多会在住所附近设置禁制。他也自诩行为足够低调,记忆中更无与方谦的交集。此时却突然听见方谦将自己的住处说得如此详细,恐怕这望舒仙君的手段远在他意料之外。
方谦那双清亮眸子,仍是含笑看着秋晗。
秋晗迟疑了一下,笑道:“不愧是望舒仙君,在下确实为大皇子麾下……”
话说一半,秋晗突然摇了摇头:“既要与仙君合作,在下还是开诚布公为好。”
恒苦愣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秋晗,最终却只是捻了一下佛珠没有说话。
“左右我也即将从大皇子殿下那抽身而出,不如先与望舒仙君表示诚意。”秋晗起身,对着方谦作揖,重新自我介绍,“在下秋晗,与恒苦大师同为三殿下的门客。”
恒苦捻着佛珠而笑:“我们此趟来沧浪洲,正是为了请六皇子随我们入京一趟。”
方谦是曾经见过三皇子萧呈恩的。
当年他随着皇室仪仗队来过一次太桁,分明还是一名不足十岁的稚子,裹在貂裘中露出一张被冻得惨白的小脸,可他言谈举止端庄得体,心机城府莫说寻常孩童,恐怕来个大人也算计不过他。方谦不太在乎这些,但也听门中长老称赞过他颇有气象。
如今回忆一下……那时候就已经比大皇子萧朗安看起来要聪明得多。
方谦转了转手中茶杯。他对皇家的是是非非不太感兴趣,如今听得都有些头大。这时季峥在外面转了半晌,端着酒壶回来,便觉厢房内气氛甚是凝重,自家大师兄的眉头也是微微蹙起的。
季峥并未多言,坐在方谦身边,同时为方谦倒上了一杯酒。
方谦此时对美酒饮食的兴致已经淡了许多,但季峥都为他倒酒了,方谦的食指动了动还是饮了一口。大约是此地风土的缘故,沧浪洲的酒很烈,一路辣入喉咙,倒是让他的心情舒爽了不少。
方谦将先前几人所谈大致与季峥用传音说了一遍,而后便自行斟酒作壁上观。不想季峥听后顿了一会儿,也不理会恒苦与秋晗灼灼的目光,反是直截了当地问向方谦:“我一会儿让店小二将酒菜包起来,我们带着路上吃?”
方谦倒是笑了:“不错,挺持家,这要是将来讨了媳妇,倒不必担忧你这个皇子龙孙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人了。”
季峥见方谦的眉头舒展开,眉眼也软了下来,扭头对恒苦与秋晗笑道:“京城我是一定会去的,但我与大师兄现在还有事要做。等事情结束,我便随你们一同回京。”
方谦等季峥说完,一锤定音道:“那就这样吧,三天之后的辰时,沧浪洲城门外的长亭,不见不散。”
恒苦有些意外。秋晗也没料到他们答应得如此爽快:“殿下和仙君当真愿意与我家三皇子殿下联手?”
“联不联手,还得等见上面后说。”季峥摇了摇头,“你我都不是天真之辈,何必拘泥于一时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