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背倚雪山,与学院隔湖相望。
从学院到神殿,要跨过一座桥。
这桥长达千米,与普通石拱桥不同,桥身狭窄,左星右月,仅供一人立足。
柳余被盖亚抱在怀中,入眼便是纯白色的雕花栏杆,头微微偏一偏,还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湖面。
“听闻每座光明神殿与学院之间,都有这样一座星月桥相连……”柳余问,“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据《光明纪要》载,神降之日,脚踏日月,头顶星河,方有星月桥。桥落之时,神迹再临。此后,神殿就以星月为徽,踏星月之桥。至于仅供一人立足……大概是因为,朝圣的路,总是孤独的。”
不,亲爱的莱斯利先生,这是您的阴谋。
柳余撇了撇嘴,没与他争辩,神无处不在的圈养与洗脑——任何一个优秀的农场主,都精于此道。
这时,桥上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静得只能听见桥下叮咚的流水声、游鱼捕食声,以及盖亚胸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噗通……
神捏出来的这样一具身体,连心跳声,都跟人类如此相像。
还是说人本身就是神创造的?
既然可以造人,那能不能……造神呢?
柳余漫无目的地想着,如果此时她的想法能被人窥得,恐怕第一个就会被架上绞刑架,当做异端烧死一万次。
一时间,空气陷入安静,只余规律的脚步声,柳余眼皮渐渐耷拉下来,她被沉沉的睡意湮没,直到少年一声“到了”,才恍然醒了过来:
“到了?”
盖亚将她轻轻放到地上:
“到了。”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白塔建筑。
纯正的巴洛克风格,尖尖塔顶,连那顶上的星月权杖,都无比光辉灿烂,炫得人睁不开眼睛——
权杖上,有一人高的水晶球。
“水晶球是真的。”
盖亚似是看出她的想法,解释道。
……香油钱很足啊。
柳余边想边上了台阶。
大门左右分别站了位腰佩长剑的黄金骑士,他们朝她看了一眼:
“贝莉娅·弗格斯?”
“是。”
“进去吧。”
柳余穿过高高的拱门,回头时,见刚才还对她不苟言笑的英俊骑士们右手置于左胸,弯腰向盖亚行了个礼,基于崇敬的、下对上的一礼:
“莱斯利先生,早安,很高兴见到您。”
而在她面前从来温文尔雅的少年,却好似对这样的礼节习以为常。
他略一点头:
“早安。”
而后云淡风轻地抬脚过来了。
裹在白绸裤、黑马靴里的双腿长而有力,即使他身上的白绸衫不够笔挺、燕尾服有些皱,可依然让人觉得,这世间的一切礼遇,对他来说,都太过失礼——
他值得更好的。
这难道……就是属于神祇天生的气场吗?
明明在神殿,他还只是个位于食物链最底的……神眷者啊。
“走了。”
盖亚经过她。
“恩。”
柳余跟了上去,走出老远时忍不住回望了一眼,那两位黄金骑士依然弯着腰,久久未起。
她收回了视线:
这就是……神吗?
真令人向往。
“怎么了?”
“没什么。”
他们走的是神殿后门,不需要经过信徒来来往往的前殿。顺着标识一路往前,绕过一个雕满星月徽纹的大厅,再转一个弯,就到了这次神术课的课堂。
课堂内人坐得满满当当。
柳余拉着盖亚进去,玛丽一抬头就看见了她。
毕竟,那么英俊的莱斯利先生旁边,杵着个金发麻袋,谁都忽略不了。
她盯着贝莉娅,万分确定她一定度过了非常火热的一晚,否则,怎会如被滋润过的玫瑰那样娇艳迷人,而这一晚,明明是该属于自己的。
她费了那么多的心思给莱斯利先生下药,却在关键时候听歌听出了神,最后便宜了贝莉娅·弗格斯——
这真叫人恼火。
柳余朝小玛丽露出了个甜甜的笑容。
从她刚才一瞬间的心虚和愤怒来看,路易斯的催眠术成功了。
卡洛王子朝他们热情地招手:
“莱斯利先生!弗格斯小姐!这儿!我给你们留了位置。”
玛丽悄悄伸出了一条腿。
柳余过去的时候看到了,她面不改色、连步子的大小和频率都没变过地走了过去。
只要盖亚听见玛丽“关于下药”的心声……
她就还是那个纯洁、无辜、善良的贝莉娅。
“啊……”
柳余惊呼一声,“成功”地被玛丽绊倒,挥舞着双手摔了下去。
盖亚伸手接住了她。
少女四处乱挥的手不小心碰到他缚眼的丝绦,经了一夜原就松垮的白色缎带落了下来。
全场安静了下来。
玛丽捂住了嘴巴:
“莱斯利先生,您的眼睛……”
柳余一愣,回头看,只见原来黑窟窿眼的地方,竟然生出了一双浅浅的碧水一样的眼睛。
微狭而长,极漂亮精致的轮廓,只是那眼睛上蒙了一层阴翳,死水一样黯淡,这难免让人有白璧微瑕的缺憾感——
柳余见过它完整的样子,那是超越世俗的美丽。
不过,即使如此,这残缺的、迷离的、蒙昧的美,依然震住了在场所有人。
“玛丽·卡洛——”
盖亚将柳余按在身侧,“请您停止继续伤害弗格斯小姐的行为。卡洛王子,也请您管教好自己的妹妹。”
柳余微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