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子村没有小学,周边的唯一小学在镇上,镇上的开销自然比村里要大一些,一个学期要收2元的费用,虽然有时候会退还一些,但总体也要至少1.5元。
宁父和宁母当初是踌躇满志,手头有了钱,便将三个孩子一起送去,可这学费开始交,便没个刹车,一年下来,单单孩子念书,就得花上6元至少,这还不算平日带饭,孩子不能帮忙的问题。
不过这付出总是有回报,别的不说,小女儿宁初秋确实很会念书,宁初春稍微差些,可老师也说他是稳扎稳打的路子,男生都是后期发力,要是有人问到二女儿,他们便会支支吾吾半天,说一句“还行”,便也记不起来详细情况。
这也是有原因的,谁让每回他们例行问成绩的时候,二女儿都在帮忙,再加上二女儿也不像小女儿那么机灵,常常找他们说话,他们当然记不太得。
事实上原身的成绩还真不算差,只比小妹略微低了一些,远超大哥,只是她性子怯弱自卑,总是自我怀疑,比小妹考得差,每回便艳羡地看着父母夸赞妹妹,暗暗鼓励自己要多多努力,不敢拿这份成绩去向父母表功。
如果说小学之前,原身所遇到的,还只是态度的不太平等,而在接下来的人生里,她几乎在人生的每一个转折点,都被放弃了。
到了中学、中专的选择时,学费便高了不少,同时供养三个孩子上学,足够让只有劳动力的宁家伤筋动骨,更别说宁父宁母还想着存钱未来替孩子们操办结婚的事宜了。
而这时候,便得开始取舍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记忆里,原身都是茫然和痛苦的。
她当然知道,每一次被放弃意味着什么,可看着父母叹着气地说服,她退缩了。
“你小妹成绩好,到时候上个中专,直接包分配,她身子弱,也不好回村里干活,以后能去好单位,你大哥成绩不中,不过多读点书,没准能去好学校,你就先看看吧,家里条件你是晓得的。”
“你小妹是读书人了,不要这么早结婚的,你哥喜欢的姑娘家,正好她弟弟也在找对象,人家一表人才,和你很合适。”
……
原身小学毕业后便回了家,在家里帮着干活,一到了年纪,便又在父母的安排下嫁给了嫂子家的弟弟。
她嫁人后,也是个顾家的女儿,三不五时地往家里搬东西――当然,她也懂得照顾自己的小家,不至于让小家受到影响,可还是因此吃了嫂子和丈夫不少白眼。
后来,经济开放,哥哥带着嫂子去了城里,她本来和丈夫也想跟着去赚点钱,可父母却上门来劝她了,只说她也走了,以后他们谁来养老?
原身留下了。
很久之后她才知道,当时父母来劝她不只是为了自己养老的问题,还有哥嫂那边的怂恿,她的公婆也一样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出去外面闯荡,女儿留下照顾,可这不就有了矛盾吗?她先退步,便“皆大欢喜”。
原身一直觉得,每个人的命不大相同,没准有的人这辈子就是劳碌命,像她,注定了要一直忙活。
赚不到太多钱,可要做的事情很多,公婆、父母、孩子、丈夫,她像个陀螺般,转着从不停下,别人责备时,她总是低头笑笑,一耳朵进一耳朵出。
她听说,哥哥和嫂子在城市那立住了脚,没赚到太多钱,可也已经能在城市稳扎稳打的生活。
家中唯一的一个中专生小妹,嫁到了市里,后来随着丈夫调动到了隔壁省份,联系不太方便,不过过得也很不错。
儿子听说了母亲当年放弃了进城,没忍住说过母亲的眼光短浅,如若他是城市户口,能在城市上高中,见到的绝对不会是现在的世界;丈夫也常在喝酒后埋怨,他不想这辈子都在土里刨食,可现在姐姐回不来了,父母更是抓着他不放,生怕他一走,老两口孤独终老。
父母年纪大了,老年病也多了,尤其是父亲,中风了之后,人都不太能自理,一屁股屎尿,都是原身来清理的。
而在夫妻俩重病弥留之际,一直没回村的大哥和小妹终于回来了,他们和村里的人格格不入,一股城市人的气息,对于曾经自己生长的环境,颇有微词。
原身陪在父母身边,就这么看着父母在兄长和妹妹进来时亮起的眼神。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那么激动,笑得合不拢嘴,乖孙好儿子好女儿地喊着,心满意足。
原身只记得这个冬天很冷,父母之前所有的坚持,好像在臻爱的子女回来时都放下了,他们溘然长逝,离世前的那个晚上,还在和同村的老村长炫耀着他们的出息子女。
兄长和小妹等到父母入土便要离开,临走之前他们恨铁不成钢地对原身说,她不能这么不求上进,也要看看外面的世界,现在外面日新月异,这村里早就落后了。
原身只是擦了擦汗,笑得憨厚又老实:“晓得,我晓得呢。”
然后就和多年前一样,站在村头,看着离人不回头。
后来的事情,就不必说了,她在这村子活了一辈子,儿子争气,到外面闯荡,成家立业,几回想来把她接走原身都没同意。
她的根在这,父母公婆丈夫的坟都在这,要是她走了,平日里谁来替他们扫墓,替他们拔掉坟头的草呢?
而且……她已经拖累了儿子半辈子,不能再拖累儿子了。
离世之前,原身在床上想起了很多很多,她眨着眼,向来乐呵,被人骂也不知掉眼泪的她哭了。
谁来爱爱我呢?
【主线任务:不再做毫无存在感的女儿。】
【支线任务一:得到父母兄妹的认可和关心。】
【支线任务二:看看广阔的世界。】
……
吃过饭,宁父的碗一放,轻咳了一声:“我有点事情要说。”
宁初夏知道,第一个选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