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并没有去看戚凌云是什么脸色,正色回答柳盈盈道:“表妹慎言,大哥只是右脚微跛,并非废了双腿,至于这戏,才唱了一出,表妹还是耐心听完再审问我吧。”
说完,苏梨离开席位,朝轮椅上的戚凌云微微一拜:“弟媳幼时便听家父提起大哥,赞大哥是少年英雄,弟媳对大哥只有敬佩,绝无半分轻视嘲弄,此戏究竟如何,还请大哥赏脸听完。”
所有人都盯着戚凌云,戚凌云神色平静,朝苏梨抬了下手:“弟妹多虑了,这戏很好,我会听完。”
他有雅量,苏梨放心了,感激地朝戚凌云笑了笑。
戚凌云点点头,示意飞泉推他离开。
柳盈盈闹了个没脸,戚骁臣又没有帮她说话的意思,气得她也走了。
戚劲、戚骁臣都想知道后面两场戏讲什么。
苏梨坚持不肯剧透。
戚骁臣心痒难耐,去问赵家班的人,可赵家班的人早答应过苏梨了,也不肯提前泄露。
闹得戚骁臣一直惦记着这戏,歇完晌立即叫上苏梨赶到了戏台子前。
没想到戚劲比他们来的还早。
苏梨让人准备了瓜果糕点,等戚凌云、柳盈盈到了后,第二场戏开始了。
这场讲的是桂陵之战,剧情比第一场复杂多,简单地介绍齐国人将孙膑接到齐国任军师后,齐、魏、赵三国就要交战了。庞涓为魏将,孙膑为齐国军师,孙膑辅佐大将田忌连出妙计,最后生擒庞涓。
第二场落幕时,孙膑依然坐在轮椅上,不过此时的他神采奕奕,庞涓则被人绑着跪在了他面前。
如果说第一场讲的是庞涓的阴谋,戚家父子都兴趣寥寥,这一场的战事精彩连连,从戚劲到戚凌云到戚骁臣,都被里面的战术深深吸引。
“这战事战术也都是你想的?”戚劲狂喜地问苏梨。
当然不是,但苏梨必须承认。
被迫撒这种谎的梨花小妖红了脸,低下头道:“儿媳没打过仗,胡乱编的,在父亲大哥二爷面前献丑了。”
戚家父子谁也没觉得她丑,反而都把她当成了宝!
以前的苏梨在他们眼里最多是朵才华横溢的娇花,现在她不是娇花了,而是一柄雕花的绝世宝剑!能编出这样的战术,说明她有超人的统兵天分,若加以栽培,戚家定能培养出一个不输男儿的女将军!
戚劲激动地直搓手,已经开始琢磨如何栽培儿媳妇了。
戚骁臣双眼冒光地盯着苏梨,今日之前,妻子也好月练表妹也好,在他心里都是附属,是男人要养着的娇花,可现在,戚骁臣发现他太不了解妻子了,竟然误会她只懂诗词歌赋上赏花品月,其实她心中亦有山河!
戚凌云看起来比戚劲、戚骁臣都平静淡漠,可戚凌云心中的震撼比那两人的加起来还要多。
除了欣赏弟妹的才学兵法造诣,戚凌云还有个疑惑。
弟妹为何要煞费苦心编这样的好戏送他?
是因为他送了两个丫鬟保护她?
戚凌云忽然又意识到,她至今还没有归还那两个丫鬟,也就是说,她还没有与二弟圆房。
她不与二弟圆房,却又精心编戏开解他……
戚凌云及时打住了这个念头。
怎么可能,他的脚……
“走吧。”戚凌云吩咐飞泉。
飞泉推着世子爷走了,离开比武场,飞泉回望一眼二夫人,眼中含泪地对轮椅上的世子爷道:“爷,二夫人的戏虽然是编的,但以您的本事,只要您肯重新带兵,一定能做的比孙膑更好,孙膑去齐国之前没有参过军,您不一样,您十四岁就随侯爷出征了!”
没有谁比飞泉更感激二夫人,如果世子爷真能重燃斗志,飞泉愿意把二夫人当菩萨敬重。
戚凌云没有回应什么。
这个黄昏,人人心中激荡。
晚饭过后,一家人重聚比武场,戏台周围挂满了灯笼,第三场戏开始。
这场讲的是马陵之战,魏国打韩国,韩国向齐国求救。孙膑再一次使用围魏救赵之计,并安排齐军做出怯战之态,通过逐日减少火灶的假象诱敌深入。大戏落幕时,庞涓挑灯去看孙膑刻在树上的“庞涓死于此树之下”,与此同时,齐军伏兵万箭齐发,庞涓心知无力回天,横剑自刎。
戏台上当然没有千军万马,但配合着锣鼓声声,赵家班也演出了战场上的荡气回肠。
鼓声歇了,戚家父子还没有从戏里走出来。
苏梨耐心地等着。
柳盈盈桌子下的手都快抓破铺在她腿上的裙子了。
她嫉妒苏梨,嫉妒地要死,从戚骁臣看苏梨的眼神,柳盈盈便知道她要败了。
不想听戚家父子夸赞苏梨,柳盈盈以身体不适为由先走了。
没人关注她。
戚劲用力抓住长子的肩膀,感慨万千地道:“凌云,今日这戏是漪兰对你的一片苦心,也是为父对你的期望,你回去好好想想,为父希望还有咱们父子并肩作战的那一天。”
戚凌云看看父亲,视线移到了对面的苏梨脸上。
苏梨拿起她提前准备好的书匣,双手递给他,道:“大哥,这是赵家班班主送我的三台戏本,我借花献佛,愿大哥像戏中的孙膑一样,身残志坚,终有一日会在战场上大展宏图,护国□□。”
戏台上灯光明亮,她如水眼中倒映灯辉,灿若烟火。
戚凌云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深切地感受到一个女人的美。
晚风吹过,撩起她的裙摆,送来淡淡的梨花香。
戚凌云轻吸一口,垂眸接过书匣,低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