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玄能够控制太湖,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钱家的心思,他不可能不知道。”秦逍道:“明知凶多吉少,他未必会登岸。”
陈曦笑道:“当然也有可能,但以我估计,令狐玄十有八九还是会出现。”顿了顿,才解释道:“令狐玄能够得到太湖渔民的拥护,就是此人拥有义气之名。太湖四将是他手底下最重要的心腹,两员大将落在钱家之手,生死攸关,如果令狐玄担心落入圈套不敢出现,他手下的那帮人会如何看他?连最重要的心腹性命垂危之际都置若罔闻,那么其他人如果有了危难,谁又能指望这位太湖王?钱家到时候也会派人四处宣扬,说令狐玄是个不讲兄弟情义的怯懦鼠辈,令狐玄的名声自然要受重创,对令狐玄这样的人来说,名声比性命更重要。”
秦逍知道紫衣监手里肯定有关于令狐玄的情报,陈曦既然这样说,肯定不会有错。
“还有一点,令狐玄当年受过当今圣人的嘉许,正因如此,令狐玄可能以为钱家也不敢对他如何。”陈曦轻笑一声,道:“可是令狐玄也许没有想过,他在太湖聚集数万之众,难道是朝廷愿意见到的?圣人固然不会下旨对太湖盗如何,可是如果江南世家动手除掉令狐玄,甚至让太湖盗销声匿迹,对朝廷来说也未必全是坏事。”
秦逍皱眉道:“令狐玄既然能够得到太湖盗的拥护,自然是威望极高,他如果为救兄弟登岸,太湖盗更是对他敬若神明。一旦钱家真的杀了他,太湖盗有没有可能因为愤怒而造反?”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陈曦道:“太湖盗有许多凶狠角色,这些人对令狐玄忠心耿耿,如果钱家杀了令狐玄,这帮人绝不可能善罢甘休。可是只要太湖盗有造反的迹象,江南世家肯定联起手来,利用官兵将太湖盗彻底铲除。所以这起杀人案如果是钱家谋划,那可算得上是一击狠招,令狐玄登岸,他自己和太湖盗凶多吉少,如果不登岸,令狐玄声名受挫,在太湖道心中的地位也将大大减低,甚至可能因此而人心涣散。”
秦逍沉默了片刻,才道:“令狐玄控制太湖不是一天两天,而且太湖盗登岸入城也不是一次两次,如果钱家想要铲除太湖盗,为何会等到现在?”
“这就要问钱家了。”陈曦道:“也许他们一直没能收买到太湖奸细,也许另有缘故。”
秦逍笑道:“我现在还真想知道,屠阔海一行九人中,到底谁才是被钱家收买的奸细。”
“这件案子暂时没有闲暇去管。”陈曦轻声道:“等解决了内库案,若有时间,秦大人可以亲自过问。”看了看窗外,道:“天色已晚,咱们先回客栈,准备一下,然后前往当铺。”
子时过后,苏州城已经是一片幽静,先前的灯火辉煌莺歌燕舞已经消失,青瓦白墙间的灯火也已经熄灭,整个苏州成已经变得一片漆黑,只有打更人提着灯笼走在大街小巷。
苏州城北有一条街,白天的时候也算热闹,不过到了子时,已经是冷清无比,昏暗之中,只有长街靠西边的一间店铺屋檐下挂着一盏白灯笼。
苏州与京都是不同的。
京都一百零八坊,天黑之后,各坊就会封锁起来,没有路条,根本无法进入其他坊间,而苏州却并非如此,虽然夜间也有兵士巡逻,但没有宵禁的情况下,即使夜间行路被巡逻兵碰上,也只是盘问几句,不会触犯王法。
这家店铺门头匾额上写着“何记剪刀”四字,却是一家经营剪刀的铺面,左右两边竟然挂着一副对联,右首上联写着“入夜重门静”,左边写着“晨曦百业欢”。
秦逍跟着陈曦来到剪刀铺前时,正好是子时,看到这副对联,只觉得上联意味深长。
店铺的大门关着,不过白灯笼却是亮着,在这漆黑深夜,一盏白灯笼在风中晃动,还真是有几分诡异,但除此之外,这间店铺从外面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店面,看不出有任何的异样。
陈曦走上前,抬手先在左边的门板上轻拍了两下,然后又在右边门板拍了三下,随即站在门前等候,隔了好一阵子,才听屋里传来声音:“票号?”
“丁辛七四!”陈曦答道。
然后便听到“嘎吱”一声,打开了半边门,陈曦回头向秦逍点点头,率先进去,秦逍看在眼里,心想幸亏此行江南有陈曦,否则自己即使得到绣花鞋中的天琥丝布,也必然不知道究竟是何物,更不知道“丁辛七四”是何含义。
而且陈曦对这黑市当铺的规矩明显很清楚,方才那几个动作,换成自己,肯定不知该怎么做。
屋里点着一盏灯火,十分昏暗,秦逍扫了一眼,就是个普通的剪刀铺,进屋之后才看清楚开门的是个干瘦的老头儿,五十多岁年纪,佝偻着身子,进来之后,老头儿关上门,转身在前领路,也不多说话,走进后面的一间小屋,里面点着一盏油灯,除了一张桌子和四把椅子,别无他物。
“稍候!”老头儿也不问二人的来路,只是抬手请二人坐了,转身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小片刻之后,才见房门被推开,一人走了进来,却并非方才那老头儿,而是一名身形丰腴娉婷的女子,一身黑色素衣,脸上竟然戴着一张面具,整张面具是纯白色,夜里看上去十分的渗人,面具下一双眼眸扫过,落在秦逍脸上时,面具女子身体一震,秦逍打量这女子身形,却也是骤然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