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严遇偏向邪气的俊美,荀川是一种张扬的漂亮,傲慢,肆意,哪怕现在变成了鬼,眉目间还是依稀能看出几分活着时的意气风发。
他领口的扣子开了一颗,脖颈修长,腰肢精瘦,苍白的皮肤上覆盖着一层发青的死气,却又带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妖娆漂亮,像勾人性命的艳鬼。
荀川十指贯穿严遇发间,一股凉意蔓延至他的后脑,顺着脊椎骨往下,荀川俯身一点点靠近,周身带着浅淡的血腥气,岂料这时严遇忽然偏头,那冰凉的吻就错落在他脸侧。
荀川冷冷抬眼,猛的收紧指尖,却猝不及防被严遇捏诀打退,身形瞬间化作一缕黑气四散开来,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再次凝结成形。
严遇自认不比宁采臣艺高人胆大,他散去指尖金光,抬眼对荀川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然后起身去看个究竟,谁知刚拉开门,隔壁住着的钱大婶就先他一步,披着外套直接噔噔蹬跑上了楼去,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的道“我骚狐狸精,没完了是吧,大晚上的让不让人睡觉了,老娘非把你腿掰折不可”
三楼有好几家住户,显然都听见了刚才的动静,大家纷纷打开门来,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讥笑声不断,钱大婶是这条街出了名的泼辣寡妇,小苏那细身板子哪儿打的过她,等会儿可有热闹看了。
严遇也是看热闹的一员,他把门留了条缝隙,靠在墙边静静听着上面的动静,此时一具冰凉的身躯悄然贴上了他的后背,将下巴搁在了他的肩头。
荀川生前最喜欢这样做。
严遇全副心神都在楼上,在察觉到肩头的重量后,几乎是下意识的,反手捏了捏荀川的脸颊,而后者微微眯眼,在他颈窝间蹭了蹭。
触手温度冰冷,不似活人,严遇反应过来,呼吸有了片刻凝滞,而后悄然收回手,静静垂落身侧。
楼上传来钱大婶声音尖锐的叫骂,但小苏房内动静还在持续,钱大婶见她不应,似乎是恼了,砰的一声直接踹了上去,她做惯了力气活,加上楼栋老旧,这一脚下去门竟是直接开了。
门撞在墙上,发出反弹的闷响。
众人闻声眼睛一亮,料想二人必定掐起来,都挤在楼道口伸长了脖子往上看,哪晓得忽然听见小苏房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紧接着钱大婶屁滚尿流的从里面跑了出来,仓惶间拖鞋都掉了一只“不不不不好啦死人了哎呦喂我的娘啊那小狐狸精浑身血次呼啦的躺在床底下,都烂的招苍蝇了”
因为四楼数字不吉利,只有两家住户,其中一家上个月刚搬走,就剩了小苏一个,她平时昼伏夜出,黑白颠倒,鲜少和邻居联络感情,在家死了半个月左右,竟是现在才被人发现。
警察很快赶来封锁了现场,法医在进行现场勘验后,工作人员把小苏的尸体抬了下来,严遇挤在人堆里,二指一并在眼皮掠过,透过黑色的尸袋,瞧见一具穿着红裙的腐烂女尸,隐隐有恶臭飘来。
这种味道几天前就出现在了楼道里,房东大妈被熏的不行,好几次威逼利诱的让严遇帮忙打扫卫生,因为这边附近就是垃圾场,大家也没多想,哪晓得竟是尸臭。
钱大婶被带到了警察局接受调查,底下的看热闹的住户也简单做了个笔录,折腾到半夜才消停,然而警察前脚刚离开,后脚房东大妈就被围住了。
“媛姐,这地方太邪门儿了,我们明明听见小苏房里头闹动静呢,怎么人这就死了该不会是闹鬼吧不行了不行了,我得搬家了。”
“对对对,太吓人了,我就老觉得这地方阴气重,小苏死那么惨,该不会冤魂不散吧,想想都渗的慌,我回娘家住几天吧。”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了一通话,无非就是要搬家,有些人甚至连押金都不要了,当场就开始收拾行李打算去旅馆过夜,房东大妈欲哭无泪,劝了这个留不住那个,结果一抬眼,发现严遇正双手抱臂靠着门框看热闹,当即扑了过去。
房东大妈哭丧着声音道“小严呐”
严遇抬手挡住她“你放心,我不搬。”
房东大妈闻言喜不自胜,感动的泪花都快出来了,正欲说些什么,只听严遇道“减房租。”
严遇说“不减房租我也搬。”
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严遇交完房租,口袋里还剩了几百块,算是意外之喜,他环顾四周,没在房里看见荀川的身影,料想对方应该是离开了,直接熄灯睡觉。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不偏不倚刚好是午夜十二点,黑暗中,严遇身旁的枕头微微塌陷了半边,身上的薄被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起,然后又悄然落下。
严遇不知梦到了什么,就连在睡梦中都是极不安稳的,放在身侧的手有时会不自觉绷紧,许久后才松懈下来,直到一具带着凉意的身躯,以一种熟悉的姿势靠进了他怀里。
有些习惯是刻入骨髓的,时间抹不去,生死也抹不去。
严遇没有醒,却习惯性的伸手将那人搂入怀中,下巴抵着他的发顶,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在他后背安抚似的拍了两下,这才继续沉沉睡去,紧皱的眉头也不自觉舒展开来。
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相拥过
太阳不仅象征着光明,也预示着梦醒,清晨,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斜斜打在了严遇的眼皮上,他指尖微微颤动,然后醒了过来,睁开眼,下意识往身侧一摸,触手所及却是一片冰凉。
静的可怕。
这一刻,谁也看不懂严遇的表情,他微妙停顿片刻,然后从床头捞过衣服,下床去浴室洗漱。
小地方,人多嘴杂,不过一夜时间消息就传遍了十街八巷,早上下楼的时候,楼梯口已经被搬家的住户堵得难以走人,这边堆着一张桌子,那边放着一床棉被,几个搬家公司的劳力因为谁先上去还吵了起来。
严遇手一撑,直接踩着栏杆跃过了那些拥挤的杂物堆,像往常一样在天桥摆摊算命,临近黄昏的时候才回家。
不过一天功夫,整栋楼的住户就已经去的七七八八,严遇上楼的时候四周静悄悄一片,只能听见脚步声回响,一个易拉罐当啷滚下楼梯,角落间满是别人搬家时遗留的垃圾。
严遇抬头,在拐角处刚好碰见一位女警从四楼下来,他自顾自的用钥匙开门,却被对方喊住了。
“你好,麻烦问一下,这边住的人呢”
严遇头也不回的道“搬走了。”
女警见他容貌出众,不由得脸颊绯红,但严遇脸色过于苍白,难免多了几分病态,一双眼死寂沉沉,就又添了些变态的气质。
女警狐疑的问道“他们都搬走了,你怎么没搬”
严遇说“因为我被贫穷限制住了自由。”
女警闻言没忍住乐出了声,觉得他挺有意思“你一个男的怎么能连点老婆本都没有,太惨了吧。”
严遇转身看向她,只见四楼的转角处不知何时站了名身穿红裙的赤脚女子,上半身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脸,无端诡异。
严遇盯着那处,然后似笑非笑的道“是啊,我这么惨,你要不要请我吃顿饭”
叮请请宿主不要吃软饭不然系统会启动电击惩罚呜呜呜那个女鬼好吓人我好怕呜呜呜
女警尚未察觉到自己身后的情况,闻言白了严遇一眼,然后继续询问道“你和死者苏玉熟吗最近几天有没有见过陌生人在她家出入”
苏玉是情色工作者,人际关系复杂,而且不是本地人,这种案子最难调查。
严遇说“你给我一千块,我可以帮你算算。”
女警可能觉得他有病,长的再帅也没用,当下也歇了搭讪的心思,略说几句话就离开了。
子夜红衣,阴气坠魂,女子穿红衣而死,冤气极大,死后不是变成厉鬼,就是阴煞。
严遇抬头,又看了一眼拐角处的红衣女子,转身进屋关门,然后从抽屉里翻出金钱剑藏入袖中,仅剩的八张黄符也贴在了东南西北四方,以镇鬼气。
外间,一阵阴风吹过,楼道间的废纸垃圾翻飞不停,易拉罐滚来滚去,撞在墙壁上,弹回台阶间,叮啷响个不停,像是有人在踢着玩似的,最后轱辘滚到了严遇家门前,转了一圈,缓缓停下。
“咚咚咚”
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有人在吗”
好像是刚才去而复返的女警。
严遇不动声色起身走到门后,二指一并,目光穿过门板,看清了在外面敲门的人是什么模样。
一张腐烂大半的脸,隐隐透出森森白骨,墨色的长发混合着血液脓水一缕一缕黏在脸侧,穿着一身大红发暗的长裙,正用烂得只剩白骨的手一下下拍着门板。
“我有急事想问问你,麻烦开开门好吗”
还是刚才女警的声音。
“快点呀,开开门吧,我就站在外面呢,你开开门吧。”
白骨敲在门板上,发出咯咯的响声,见严遇久不开门,她声音也急了起来,拍门的频率愈发快速。
“开门啊我就在外面,你怕什么,我真的有很急的事情找你开开门吧把门打开”
她已经有些癫狂,不是在敲门,而是在撞门,力道大得腐烂的那半边脸眼珠子都掉了下来,骨碌碌顺着门缝滚了进去。
严遇低头,正好对上那颗眼珠子。
门外动静忽然停了,她咧嘴一笑,说“我看见你了”
严遇一脚踩爆了她的眼珠子。
于是门外的动静又响了起来,连带着门板都在摇晃“开门哈哈我快进来了哟嘻嘻嘻你开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