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好怒道,“殷人现在不过要求子期以子侄之礼收敛厚葬贞人玖,我小时候也承过贞人玖教导,算是半师之谊,我为何不能在场”
“子期用儿子礼仪送葬贞人玖,那你呢你身为王女,该如何吊唁你是庞国继承人,是堂堂王女,你父亲还在庞宫之中雕他玉花泥偶,你让他该如何自处你觉得母柳会如何忍气吞声”
怀桑脸上有着不容置疑地严厉。
“想想她为什么要忍受这些一切都是为了朝贡能顺利啊”
他声音已经有了些哽咽。
“她不想让你看到这些,请给她多留一些体面吧”
没有一个母亲愿意让自己孩子看到自己颠倒黑白、忍辱负重一幕。尤其是因为想要保护另一个孩子而不得不这么做时。
良久之后,阿好动了。
“我走”
她攥紧了手中羊皮,直到将它捏成紧皱一团。
“但是,这样是不对。”
阿好眼中简直要喷出火来,她感受到自己尊严和信念受到了侮辱。
“一个不能正视自己错误人永远无法长大。你们这样庇护子期、保护他颜面与名声,看起来是为了他,实际上是在害他。”
她竭力让自己表现不像个因为看到弟弟受到偏爱而胡搅蛮缠孩子。
“粉饰太平是没有用,你们这样做,他迟早会受到惩罚”
阿好垂眸,遮住眼中对子期厌恶,也遮住对放弃再追究这件事自己厌恶,语意森然。
“不,是我们,我们迟早会受到惩罚。”
实际上,子期已经受到了这世上最严酷惩罚。
这短短几天里,他活在真正人间地狱之中。
作为众人眼里被柳侯“保护”对象,从柳侯被害那天起,他就没有出过柳侯寝殿,对外是在宣称“侍奉”母亲,实际上却被怀桑牢牢看住,根本不让他离开柳侯卧室半步。
可他母亲,早已经死了。
比起杀人这件事,眼睁睁看着血脉相连至亲就躺在那里静静腐烂带来恐惧,要可怕多。
面对这具尸体第一天,他只有害怕,只有惶恐,只有对未来不安;
面对这具尸体第二天,殷人们开始在半夜里悄悄处理母柳身体。
他看着他们像是处理羔羊那样将他母亲剥开,像是烹饪前准备工作那样用盐块和各种草药炮制她尸体,他终于开始恐惧,开始后悔。
在此之前,“死”并不是一个直观事情,那只是一个即将发生就要结束过程,是一挥刀快意,是发泄怒气后终结。
但此时此刻,“死”是一个正在进行字眼。
面对尸体第三天,尸身腐烂情况却远超出殷人和怀桑预计,虽然汤宫清凉干燥气候对保存尸体有些帮助,可门窗紧闭环境却让气味异常难闻,到了根本无法呼吸地步。
不得已,殷人们和怀桑们借用了“贞人玖”尸体,以“伸冤”名义,将“他”摆在了寝殿门前,以掩盖汤宫里可能引发腐臭危机。
然而子期却无时无刻不在呼吸着这样气味。
那股腐烂恶臭从他鼻端嗅入,渐渐穿透他四肢百骸,从每一个毛孔里迫不及待地往里钻,让他感觉自己仿佛也跟着她一起渐渐腐烂。
那一个个不能阖眼夜晚,躺在软垫上母亲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她睁着那无法瞑目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等候着他被溺亡在这俗世之中下场。
面对尸体第四天,怀桑和殷人们开始找寻其他保持尸身状况办法,他们考虑将她泡在勾兑了足够盐分冰凉泉水里,又或者用美玉塞住她所有窍门,将药材封在她身体里。
子期看着他们将她身体翻来覆去,商议着该怎么让她看起来像是没有死,或者刚刚死去,所有那些可怕、恶心行为,那些让她千疮百孔行为,却只为了让她不那么“面目全非”,他终于崩溃了。
“请让她入土为安吧我们宣布她死讯吧”
子期后悔了,内疚了,死死抓住怀桑要往母柳尸体中塞入防腐之物手臂,泣不成声。
“我会承认都是我做,杀贞人玖是我做,母亲也是我杀,舅舅你大可继续做你王师,我会服罪,我乖乖听话,你们放过她吧”
他死死地抓着怀桑手臂,用尽全身力气阻止他再上前。
“我不要什么王位了我不和你们争,谁要这个王位谁拿去”
他母亲过去如此强大,最后都只落得这个结果,他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够笑到最后
“求求你,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啊”
对于外甥请求,怀桑选择是
拿起手边裹尸布,硬生生塞进了他嘴里,堵住了他可能会发出更大声音。
“谁说她死了”
怀桑将子期手从手臂上扯离,将他狠狠地掷向地上。
当他将那个位置当做猎物时,他也做好了有朝一日,自己作为猎物准备。
但此时此刻,谁也别想停止他脚步。
“我说她没死,她就没有死”
这么多夕和柳侯尸身相对,快要疯不仅仅是子期一人。
“你以为你是什么你是工具,我是工具,她也是工具她活着时为了自己国家当工具,死了为什么就不可以所有人都不过是工具而已”
子期和在场殷人一齐颤抖起身子,看着怀桑突然变得好似恶鬼一般面孔。
从他口中喷出已经不是言语,而是阵阵尸腐般恶臭。
“什么为了国家,为了大义,都是谎言你不够强,你不能翻身,就只能乖乖当一个工具,一个工具还求什么尊严”
“我能让她昨天死”
怀桑面目狰狞而扭曲,心头压力和濒临疯狂,使他无法再维持往日宽厚稳重假象。
“就能让她明天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