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国主宰了鱼国上百年,庞国王女对鱼国的了解比对自己国家也差不了多少,鱼国令史听到这个问题便身子一震,死活也不愿意说了。
“王女,用刑吧我不信他能什么都不说”
几个武将狰狞地说,“待我把他的肉一块块片下来,他什么都会说”
听到庞人威胁的话,那令史一直抖,看起来就快晕过去了,可还是不说一个字。
审讯虽然方便,却太过浪费时间,阿好看了那令史一眼,漫不经心道
“灭一个鱼国还要什么借口,他们冒犯了我就是理由。”
“我是庞国将军,持王钺在手,我的命令就是军令,他烧我一队粮草,我就烧他一国粮草。现秋收在即,就算鱼国人靠打渔为生,口粮总还是要留的,你们说,我若下令将鱼国所有田中的粮食全部烧光,他们的百姓能不能度过这个冬天”
其他人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跃跃欲试道
“那自然是不能的”
“烧什么啊,王女,现在这些粮食也能收一点了,咱们直接把他们的粮收了当口粮算了”
“我愿为将军分忧,率队烧粮”
这些庞人每多说一句,那鱼国令史表情便越发难过,再一想他得罪王女不要紧,可要说国人因此被迁怒是真的没有活路了,不禁嚎啕大哭。
“求王女给鱼国人一条活路,真的是国主临时授命,不管百姓的事啊”
“怎么给你们的消息你们往哪儿复命”
阿好将问题又问了一遍。
这次,鱼国人答了。
“是王子鳌亲自来传的令,因为事关重大,王子在南方的渡口等候结果,他让我们一旦得手,就去南方的野渡涉水离开。”
鱼国令史哭诉道,“我也不知道王子和国主为何敢冒犯王女您,我国与鱼国交好上百年,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
“你烧我们粮草的时候,为什么不想一想也许有误会”
一个庞人怒道,“你就没想过,我们真断了补给,难道不会找你们报复吗”
对方此刻已经沉浸在背叛主君和得罪庞人的双重恐惧中,哪里还听得到对方吼什么。
小国生存本就艰难,现在眼看着灭国之祸又在眼前,更是哭得不能自已。
但这番话却点醒了阿好。
一个鱼国令史都能想到鱼国和庞国交好百年,一旦得罪无法收场,鱼国的国君难道是傻子,不知毁掉烧了他们粮草会惹来灭国之祸
可如果说对方是不管不顾,就要打破臣服的盟约,要杀掉她这个让人忌惮的强敌,那也不该只是烧粮。她若为鱼国国主,要么倾全国之力对他们这三百人发动伏击,要么就干脆放火烧掉行馆让他们伤亡惨重。
光烧掉粮草,对他们这支出使队伍来说根本不伤筋动骨,就算饿几天,走几日也就回国了,这么做,他们只能徒增个强敌。
除非
除非他们笃定自己这支人马回不去,或即使报复也有限。
他们哪里来的这个胆子
他们又哪里来的这个底气
阿好越想越是心惊,眼皮子直跳,再一看对方瘫软成这样,就知道他们的国主虽然命使馆烧了他们的粮草,却没告诉他们为什么,多问也是无用。
“找几个善于伪装的侍卫,打扮成鱼国人的样子,跟着这个鱼国令史去野渡口复命,设法擒住王子鳌。”
阿好选择主动出击,不准备在这里坐困愁城。
“指挥鸮鸟追踪他们的位置,我亲自带队跟随,我要立刻见到那个王子鳌。”
那个鱼国令史听见他们还要去见王子鳌,满脸抗拒,显然害怕极了。
“我也不想拿无辜之人威胁你,但我是庞国王女,首先要保证跟随我出使的庞人没有危险。真到了那一步,我也只能拿鱼国人开刀,设法弥补我们的损失。”
阿好知道他不愿以戴罪之身见自家的王子,冷声道,“你说必然有误会,那我就给你个机会。我会和王子鳌当面对质,亲口问清楚是什么误会。如果真是误会,只要你们愿意补偿我们的损失,我可以既往不咎,甚至可以担保让你到我庞国去谋生,不必受到鱼王的报复。”
“王女,和他啰嗦那么多干嘛,他愿意也得去,不愿意也得去。知道那王子在野渡,还怕我们带不回人吗”
女羽骂道。
“两国毕竟交好那么多年,还是先礼后兵吧。”
阿好和她一唱一和。
对方本就不愿做这个差事,被两头逼着进退不得,再听王女保证事后可以安排去庞国避难,最终一咬牙,同意了当这个“带路人”。
留下足够的人手保护行馆里的贡品,王卫中几个精于伪装的探子跟着鱼国令史急忙赶往野渡口,阿好担心这也是对方的计策,并没有立刻跟上,而是驾着战车上了一处高地,放出鸮鸟,暂且等待。
如果自己的人得手,她只需在这个高地耐心等候,庞人自然会跟随着鸮鸟的指引带王子鳌复命;
如果对方没得手,需要王女驰援,就算对方有埋伏,没有战车的鱼国人也跑不过乘车的王女,最终还是会成功突围。
“您担心国中有变”
战车上,子昭依旧担任着“御者”的位置,车左和车右分别是王女与女羽,女羽是王女的心腹,所以子昭说话也并不忌惮着什么。
“我确实有此担忧。”
阿好眼底的愁云浓得化不开。
之前因为重重原因没有细想,但现在想来,无论是她被下令提前出发,还是子期离开前那番作态,都带着令人可疑的违和感。
特别是队伍里还混入了个不知是善是恶的“巫喜”,虽说这几天都没看出“她”有什么恶意,但一个鬼神完全乔扮成人类混在人群里,这本就诡异。
她是一国王女,是柳侯亲自允诺、持钺执令的下任继承人,她要出使,无论是后勤粮草,还是拨给她的人手,无不是层层保障齐全,但现在才不过走到鱼国就出了事,要不能搞清楚原委,接下去再走很可能会面对更多的危机。
“国内能有什么变化难不成是”
女羽压低了声音,看了看左右,小声说,“难道是国中那些殷人或是母嫘又在搞鬼”
若说最不想看到王女好的有谁,那肯定就是这两方势力了。
然而阿好一言不发,以往明艳照人的面庞上布满凝重之色,衬着晚霞的血色,竟有了几分肃杀之感。
没得到回答,对方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女羽下意识地移开目光,不敢与王女直视。
他们在高坡上能遥遥看到远处的野渡,但看不清对方的具体人数。
直到天色已经快要完全变暗时,野渡那边突然乱了起来,阿好立刻握紧王钺起身,向着野渡方向一指。
“出发务必生擒王子鳌”
野渡口。
当王子鳌抬起头,看到打着鸮鸟旗号的战车出现在地平线那头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而正在鱼国士卒缠斗的庞国人见到王女的车驾到来,一个个欢声动天,举手投足间如虎添翼,拼杀的动作更大,各个都奋不顾身地向着王子鳌的面前扑去。
相比较之下,一直被庞人压了上百年的鱼人们却各个面色难看,恐惧和不安沉甸甸的压在他们的心头,几乎要让他们丧失了最后的斗志。
王子鳌为了尽早赶来边境选择了从水路轻舟简从,带来的可用之人本就不多,这些庞人突然向鱼国王子伏击,他们勉力支撑才退到水边,谁料还没找到机会登船,庞国的战车就先来了。
“投降吧。”
王子鳌看着如同神兵天降的庞国王女,颓然地抛下了手中的兵器。
他都投降了,其他人自然更不会反抗。
当阿好跃下战车时,场中已经跪了一片。
“王女,最好不要靠近王子鳌。”
子昭戒备地护在阿好的身前,用身体隔开两人的距离。
“有什么问题,在这里问就好。”
阿好点了点头,看着不远处鱼国那位年纪轻轻的王子,很熟稔地打着招呼。
“鱼鳌,别来无恙。”
鱼国有六位王子,最年长的三位王子在庞国“为官”,其实就是人质,这里的鳌是四王子,虽然年轻,但每年向庞国纳贡、探望庞国兄弟们都是由他前来,阿好作为庞国王女,也没和他少打交道。
再早几年,鱼国让这位年岁尚轻外貌出众的王子出使庞国,也未必不是打着能让王女好看上的心思。
“鳌惭愧,还劳王女记挂。”
王子鳌见到果真是王女亲自到来,长叹了一声,“王女不愧是受到上天眷顾之人,竟这么快就察觉了此事。”
他知道自己会被堵在这里,安排的事情不是没成,就是成了却被抓了个当场,所以也没有再辩解之意。
“我会察觉很正常,不正常的是你们鱼国竟然会做出这样的蠢事。鱼王是老糊涂了,终于准备要和我庞国一战了吗”
阿好按住准备喝问的女羽,又问道,“还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没有什么误会。”
因为太了解这位王女的为人,王子鳌回答的很光棍。
“我从接到父王命令的时候起,就知道这件事并不会那么顺利。谁都知道您精明过人,做下此等行径,我们根本就无法脱身”
“无奈受制于人,不得不为之。”
“受制于人”
阿好警觉起来,心头的不安越来越重。
“谁能制约你们”
“王女难道还不知晓”
这下,轮到王子鳌吃惊了。
他立刻明白了什么,再抬起头看向阿好的目光中除了愧疚,还添了一抹同情之色。
“您的母亲,庞国的女王柳”
阿好听到“母亲”二字,眼神一凛,面色沉凝得可怕。
王子鳌不敢与之对视,闭上眼,悲声道
“她前几日病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