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们的出发,原本就是仓促而可疑的”
“回想一下,先是殷人和子期起了争执造成母柳闭门不出,再是王师以母柳的谕令命令我们提前出发,这段时间里,哪怕在我们出发的当天,作为主君的母柳都没有出现过。”
即使是这样锥心的时刻,阿好还要一字一句的剖析着自己的猜测,这无疑是一次次凌迟着她的心。
“当初我以为是母亲身体不适却怕我担心从而延误出使,现在想想,大约那时候母亲那时候就已经罹难了”
“昨日,我和鱼王在房中商量国事,怀桑之女羽在门口形迹可疑的偷听,被我的男伴筑昭当场抓住。”
阿好解释着女羽为什么被“关押”。
“昨夜,经过我的拷问,女羽已经承认了她出发时怀桑给了她五只信鸽,命她每三天通报一次我的行踪和使团里发生的事情,所以我们和庞城的联系虽然中断了,怀桑却一直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能准确无误的在我们到达之前送出国书,诱惑鱼王对我们下手。”
“重重迹象都表示,王师怀桑,一定是背叛了我。”
她没有说王师背叛了国家,而是说背叛了自己,其实已经是在顾全这些从者们紧绷的情绪。
然而还是有人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倒抽了口凉气,捂着胸口跌坐于地。
“本来我为了稳定人心,大可不必让庞通当众说出真相,而是应该秘密问询他关于国中发生的事情。但依我们目前的处境,作为你们的首领和将军,我不能欺瞒你们。”
阿好看着屋中一个个心神不定的庞人们,坦然地道“现在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们”
“国家出现了剧变。是比以下犯上、谋夺王位还严重的剧变。”
想起子昭昨夜说的“制定规则”之类的话语,阿好苦涩地吐出自己的预言
“无数的庞人最终都会卷入这场天翻地覆的剧变之中,但我现在无法回返,也没有退路,只能继续往前”
她看向众人,一字一句地说
“直到我能凯旋而归、重新肃清庞国的那天。”
“何以至此”
宗卿泉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怀桑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妄想”
以男子之身登顶庞国的王位,都不是野心,而是妄想。
为什么不可能呢
阿好在心中苦笑。
殷也好,这世上大多数的父系方国也好,在最初的时候,都是母系氏族啊。
如果男人不能当王,那这世上消失的成百上千个母系部族是怎么不见的那么多母系方国又是怎么一个个消亡的
就算是庞,也曾短暂的拥有过一段男性为首领的黑暗时刻。
“我今日当众宣布此事,是为了宣告一件事。”
阿好知道众人一时半会难以消化这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她也不准备让所有人都选择接受。
“怀桑如果真的反叛,那他与我,就有弑母夺国之仇。”
即使遭遇这样的打击,阿好依然冷静如昔,就连宣告自己的仇恨也是冷冰冰的。
“从此以后,我与他不死不休,跟随我的人亦该如此”
人群中不乏之前就在怀桑手下谋事的,有些干脆就是怀桑举荐过来的,闻言纷纷露出挣扎痛苦之色。
更有一些人,恨不得指天誓日的表示自己绝对忠于将军好,不会选择和怀桑一路。
阿好当然不会天真到会因为寥寥几句话就将自己的信任交付出去,尤其是现在这个你死我活的局面,轻信别人,就是伤害自己。
“我知道让所有人都能接受这一点很难,所以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她环顾众人,说出自己的决定。
“明早之前,我不会禁止你们离开使团。你们之中若有觉得此行太过危险的、有不信这个庞通想要回国调查真相的、有之前效忠于怀桑不愿再跟随我的,又或是觉得庞国即将变天想趁势而起的,大可在明日日出之前离开鱼国,回返庞城。”
阿好展眉一笑。
“你们都是庞国大有前途的儿郎和女主,家中又有倚仗,要是你们选择投诚,无论是哪方势力掌权,都不会随意伤害你们。”
“所以,你们要走,请在日出之前悄悄离开,不必支会我,其他人也不得阻拦。”
她说,“你我从此之后,便是陌路,他日战场相见,各为其主,你我便是敌人,也不必为此留手。”
“王女,这,这不好吧”
女萝对阿好的决定目瞪口呆,“我们人手本就不足,您要这么做,那我们的人就会更少了何况这不等于是放人回去报讯,告诉王师我们已经知道他的阴谋了吗”
“知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吗女羽那个吃里扒外的三天放一次信鸽,早把该说的都交代回去了”
有几个庞臣暴跳如雷地叫着,“难道我们不知道怀桑的谋算,他就会放过我们吗现在要逃命的是我们,又不是他”
“正是如此。”
阿好点头,“前路是明眼人可见的危险,所以我不能自私的要求所有人陪我送死。”
也不能保证每个人的忠心。
“所以我给你们一个自己选择未来的机会。”
“但是”
阿好将手中的王钺往地上重重地一顿,惊起所有人的注意。
“留下来的人,如果日后被我发现有了反心,我手中的王钺绝不可能留下他她的性命”
她握着王钺,眼中透着森然的嗜血杀意。
感受到她的认真,众人后背一凉,悚然变色。
“对于背叛之人,我将依照最古老的传统,亲手将他斩断四肢,剖心抽骨,等他受尽痛苦而死,再烈火焚烧其身,将他挫骨扬灰,使他魂灵无法回归祖庭,永世不得安宁”
阿好咬着牙发下恐怖的誓言。
在这一刻,她终于放肆地向世人展露着自己内心的暴虐与冷酷,还有那对背叛之人最深的恨意。
最凶猛的鸮鸟,只有在最黑暗的时候,才会彻底释放它的天性。
“所以,请做出选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