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希哲给的两个星期的时限被他们浪费掉一个星期,时间只剩一半,已然不如前几天充裕。
浪费的那段时间里,僵持不下的意见分歧把人折磨得不轻,相比起来,时间的问题也算不上什么难题了。
也不知道是泡面那晚按下了什么奇怪的按钮,好似将两条岔道在末端重合,又或许柳暗花明后本来就是殊途同归。
他们的进度突飞猛进,不过几日便进行到后半部分。歌曲已经大体成型,还差一些细小的地方需要改动。
贺临今天回来得早,难得有点空闲时间,他又拿出了剧本。
沉默时刻的剧本能受到许希哲的青睐,说明这个剧本与普通的科幻电影有所不同。
它不仅是科幻电影,而且“选择”的主题贯穿电影全片,每一次剧情的变动都与女主的选择息息相关。
许希哲非常擅用留白艺术,而这个剧本的结尾恰好在最具留白意味的地方戛然而止世界重归平静后,女主来到男主身边,即将做出最后一次选择。此时他们已经历尽沧桑,隔着一场浩劫,早已不是当年模样。
男主问的是,要不要跟他走。
女主张了张嘴,镜头倏然一黑,全片在此结束。
对其他导演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承前启后的下一部开端,但对许希哲来说,它应该不会有下一部了。
贺临举着剧本出神,视线不知不觉地越过白纸黑字,落在眼前的人身上。俞酌刚洗完澡出来,水珠沿着颈线滑落,跌进领口更深处。
俞酌坐过来,头发上的水珠顺着他的动作甩出,溅到贺临身上,洇出稍显深色的痕迹。
贺临抄起挂在他脖子上当摆设的毛巾盖到他头上,俞酌顺手接过毛巾擦头发,顺便探过头去看贺临在看哪一段。
“你觉得呢”俞酌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选择题。人活得越久,每一个选择需要思量的因素越多,每一个选择,都要做出割舍。长达十年的浩劫过去,她做选择所需的时间越来越长,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短短几秒就能兴奋地跳起来说“好”。
但贺临的回答甚至没有几秒。
“走。”贺临简单地回答道。
“她不会走的,”俞酌往前翻了几页,找到前文的描述,“对她来说太出格了。”
听到俞酌的回复,贺临忽而转过头来,目光在俞酌脸上梭巡,依次描摹过他的眉眼。
“看什么”俞酌挑了挑眉,“我说事实。”
“出格是会上瘾的。”贺临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剧本,“她已经出格过一次了。”
之前也有一个差不多的选择,在沉默与言说之间,一向安静文雅的小姑娘,破天荒的选择了后者。
按照贺临这个思路一想,好像选“走”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但俞酌就是要反问两句“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她。”
贺临显然不想纠结这个类似“子非鱼”的问题,没吭声。
可惜这里是结局了。没有人知道女主选的是什么。
俞酌也就随口说说,也不是真的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将视线从剧本上移开,弯腰收拾桌案上散落的废稿纸张。
他将第一天到现在的废稿们叠在一起整理好,上面的笔迹红黑两色斑驳,如两条交错的藤蔓般交缠着,连最早那张充满贺临杰作的“划红线的地方不要改”都还在。
看着看着,俞酌忍不住就想发表感叹。
“贺临,你这人真是”
这个停顿让人直觉下面接的不会是什么好词儿。事实也的确如此,俞酌精挑细选,挑出一个最适合的词蹦出来“欠揍。”
贺临对这个评价不为所动,只冷冷地扫了俞酌一眼。
俞酌也没说什么,接着翻之前的废稿。
沉默了很久,久到贺临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
谁知俞酌忽然往沙发上仰面一躺,看着天花板回忆“我以前认识个小孩儿,可能比你小一点吧。他”
贺临动了动耳朵,不动声色地转过头来。
“跟你一样烦人。”俞酌这话一出,贺临又一言不发地把头转了回去。
俞酌没注意到贺临的小动作,继续说“许导看上的歌是我和他一起写的,过程不提了,跟现在一样令人生气。不过生气的时候写的歌反而还挺好听现在看来许导只是想找个人气我”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骗你的,我还挺喜欢他的。”
“哦。”贺临面无表情地说,“我就是”
贺临还剩半句话没说完,他们就不约而同地被门口的动静吸引去了目光。
就在这时,门口哐哐两声响,不似正常人的敲门方式,还带着熟悉的玩笑语调“酌儿开门,社区送温暖。”
俞酌正欲起身开门,离门口更近的贺临先他一步动作,朝门口走去。
门一开,来访的两位客人看见贺临,当场就傻了。
这他妈,贺临
真人,带呼吸的那种。
“你”董越泽倒吸一口凉气,“你是”
李承睿也没反应过来“我瞎了”
“找谁。”
贺临皱了皱眉,眼前这两位看上去不是粉丝,表情呆滞地站在门口,来干什么的不知道,反正脑子不好使是肯定的。
“这不是俞”李承睿说到一半,忽然发觉贺临身上这身是俞酌的睡衣,神情更恍惚了,“酌家吗”
董越泽也发现了这个盲点,他的心理素质不如李承睿,当即磕巴道“不不不不是说没可能的吗”
都住到家里了还说没可能吗
李承睿喃喃一句“英雄”,董越泽立马默契地接下一句“宝刀未老”,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眼神中读出五个字不愧是俞酌。
恍惚间他们又想出一个新问题他们的到来该不会打断了什么吧
贺临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花样,敲了敲门,失去耐心地重复一遍“找谁。”
开个门开这么久,俞酌感到莫名其妙,往门口招呼“进来啊,杵着当门神”
门口两位听见俞酌的声音,才像拿了免死金牌一样走了进来。
这个地方俞酌住了好几年,刚搬进来那会儿他们就把这儿当自家后花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按李承睿的话说,就算是厨房最里头的那条砖缝,也给他摸过不知道多少回了。
来过这么多次,从来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次一样规矩又安分。
董越泽习惯性地想往沙发上一瘫,瞄见旁边的贺临,又重新坐直了回去。
“你们要是忙的话”李承睿说,“不如我们就走吧。”
稀奇至极。俞酌跟李承睿结交这么多年,头一次听李承睿如此体贴地说“你要是忙我就先走”。
“不用。”俞酌问,“找我干什么”
李承睿顺势把锅都推到董越泽身上,“是这个逼要来,他说想看看你同事长什么样。”
谁能想到,俞酌口中一个普普通通的“同事”竟然是贺临
贺临那是什么人打小就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正儿八经的别人家的孩子,上流社会里的精英派,跟他们这帮精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八竿子打不着边。
但说来也奇怪,所有人都以为贺家独子就应该子承父业,再不济也是学商学法走传统精英路子,谁能想到,这位精英预备役一声不吭就去学了音乐。
而这位精英预备役现在还跟他们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