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迎风确实应该着急的,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当然知道,此一去,或许能反将一军,而更多的可能会是功败垂成。
如今看来,果然如此,木迎风垂眸,苍白无血色的唇畔,竟缓缓向上弯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湛兮走入这寒冰彻骨的水牢之时,便直面那难得的美男子,头微侧,一笑若清风的模样,他青丝披散,眼眸半阖,下颚优美,不负世间所有美誉。
“这么快就束手就擒了”湛兮缓缓走近,神色寡淡。
也是,他本便是一个冷漠之人。
此处说是水牢,不如说是一座冰牢,四面皆是冰寒彻骨的冰水,周遭的温度简直比极地还难忍受,对于灵修特殊秘法的阚氏族人而言,此处虽然难熬,却也是难得的进修之地,但对于修行其他功法的灵修者而言,此处不啻于人间炼狱。
便是连木迎风这般天纵奇才,也面色惨白,唇畔泛紫。
木迎风闻言,下颚微动,睥睨着向湛兮看来,冷淡道“若非我来晚了,谁输谁赢,尚不可知。”
湛兮不置可否,道“能占得先机,便也是实力的一种。”
“呵”木迎风只是冷笑一声,不再答话,又兀自闭上了眼眸,似乎已经不打算理湛兮了。
湛兮长身玉立在这寒冰池外,看着在池面方寸之地盘膝而坐、身姿笔直的男子,道“木迎风,你直到现在,仍旧觉得,这仅是谁胜谁负的问题”
“不然呢”木迎风冷笑反问。
湛兮也笑了,笑得极尽嘲讽“你是不是还给我准备了不少的惊喜”
“怎么”木迎风微微笑了,“你没去看看”
湛兮神色越发冷淡,也不回话,空间就如此沉默了下来,气氛也越发冷凝。
他当然知道,木迎风不可能就这样输了,湛兮叹了一口气,本来木迎风被擒拿,他的所有领土都应该乘胜追击才对,但是他猜想木迎风可能留下了不少的陷阱,终归没有马上行动,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有些人,总是这般令人不喜,便是死,也要坑别人一把,就比如木迎风。
“你不必留在这里,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你知道我想见的是谁,清竹公子,哦不我应该如何称呼你”木迎风似笑非笑,眼眸清澈,若是忽略他诡异的笑容,或许他确实可以算作是如风似月的一个翩翩公子。
“就叫我清竹公子,”湛兮也笑,和煦如暖风,“其他的,我同样,不会告诉你。”
如今已经擒拿了木迎风,阚九阍本欲要继续征战,湛兮提议暂缓吞并的进程,好在她对自己的长子足够信任,虽然并不畏惧木迎风留下的“惊喜”,却还是听取了长子的建议。
阚青桐清楚了情况之后,想要亲自去见他。
“反正他想见的人,自始至终就是我,那我便去,又能如何。”
“不要,阿姊不要去见那个坏人”阚青柏闻言,有些赌气地加重了手里打磨木械的力道,“我看着他想抓我,要不是有个看不见的人帮了我,他就要把我抓走了,到时候肯定拿我来威胁你们,他是坏人”
“阿姊知道他是坏人,所以阿姊去铲奸除恶。”阚青桐摸了摸阚青柏的脑袋。
“啊真的吗那、那阿姊,你可要小心点。”
走在前往水牢的路上,湛兮道“兴许永远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他才会是最痛苦的。”
拥有了一周目的概况的湛兮,大体上知道了木迎风的想法和做法。
说白了,木迎风就是个疯子,太阿城的覆灭,虽他并非主谋,却先是袖手旁观,后是推波助澜,目的除了将计就计搅乱浑水以图谋天下以外,还有阚青桐这个人
绿腰于木迎风而言,和湛兮指尖所困的黑子别无不同。
只是这颗棋子,却终究反噬,咬了木迎风一口,导致他本该收获自己的最终成果阚青桐,被梅绯色捷足先登直接掏心死了。
后来三族混战,持续了百年不止,生灵涂炭,木迎风是最终的赢家,却在拥有天下之后深感高处不胜寒。
木迎风本欲天下美人双收,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本便是一个疯子,布下天罗地网也要完完全全地得到阚青桐,结果他终究失之交臂。
后来,木迎风不仅生生折磨死了所有让他失去了阚青桐的人,包括绿腰、天魔、梅绯色等等,他更是为了“复活”阚青桐而做了无数孽障之事,倒行逆施,篡改天命,颠倒阴阳最终逆转时空。
他不是神经病,谁是。
阚青桐看向了湛兮,眼神有些许悲伤,又似乎有着更多的释然“兄长,我不在乎他痛苦与否,我只想知道所有的真相。”
明明她是最悲哀的一个,却又是被满得最深的一个,这难道不可笑吗
不见任何光亮的水牢,忽地划出一道刺目的白光,有人裙摆迤逦,缓步而来。
木迎风一直看着,眼睛一动也不动,如雕像。
阚青桐停下,两人隔着寒冰之水,却宛如相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我以为,你至少会说一句你来了。”阚青桐率先开口,神色平静。
木迎风嗤笑一声,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他仍旧是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的,那双曾被赞誉为“琉璃映寒星”的眼睛,如今盈满了极为复杂的情感,至少,阚青桐看不懂。
她只觉得对方着双眼,像是无尽的深渊,刺人得很,甚至让她猛地升起了一股暴虐的冲动
“你这双眼,我一直很喜欢,如今我想将它挖出来。”阚青桐面无表情地说。
木迎风却偏了偏头,眉目忽然柔和了,他甚至如往日一般平和如水地说“好啊,你想趁现在我活着的时候挖,还是杀死了我再挖”
气氛又一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阚青桐终于打破了沉默,问“你知道巫雪兰的身世”
“自然。”
“既然知晓,又为何放纵她在你身边多年”
木迎风仍以眷恋的眼神看着她,道“比起一剑杀了她,我更喜爱看她留在我身边,陷入情爱之中,煎熬挣扎不得超脱。”
“你有病。”阚青桐找到了一个新的形容词,复问,“那宁梦月呢”
“桐桐啊,人生在世,总是要融入族群的,若是太过特立独行,反倒不美,在那个年纪,我应该情窦初开了,因此,我便情窦初开了呀。”木迎风笑盈盈的。
阚青桐看着对方,看着他美得不可方物的笑容,只觉得胆寒。
又是一片沉默。
阚青桐耐心告罄“木迎风,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
“呵呵,”木迎风笑了起来,青丝散乱,遮住了眼角,他目光如痴如狂,如癫如疯,“你想知道的是你大师兄为什么没去迎娶你此事在我,是我使计,将他困住了。”
阚青桐不为所动。
“啊你大概还想知道,关于我的本来那一日,你等不到他,便该是我出现了,我会让你明白,天上地下,除了我的怀抱,你到不了任何地方,桐桐,天地之大,你无处容身啊,不是么”
阚青桐“”
木迎风似乎彻底癫狂了一般,语气倏地急了起来“jian人若不是她与天魔联手,绊住了我,你也不会”不会被掏心而死。
“我不过是晚了不过一晌桐桐,桐桐,桐桐”木迎风看着她,深深地望着她,仿佛穿过了万千时光,那双漂亮的眼睛甚至染上了泪意,“桐桐,桐桐啊我太想你了,可你,却总是回不来,既然我找不回来你,那就只能我回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