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低着头的张婉如闻言,刹那两颊飞红,她抬脸看了七茜儿一眼,又低下了头。
坐在一边的董太太激动的差点没哭出来,就一连声说“都依奶奶,都依您”
只可惜她的女儿却并不捧娘亲的场子,却将手从七茜儿手里挣脱出来,站起来又与七茜儿行礼道“安人莫怪非我不知好,只是一辈子的终身大事好歹我也想听听来路,想知道自己嫁的是个什么人我母亲父亲现下已然是慌不择路了,就恨不得明儿”
张婉如话音未落,董氏便蹦了起来,她一伸手想堵自己闺女的嘴,却不想院子里传来一声嘹亮清朗的男人音道“阿奶嫂子这石条子给你们抗来了放在哪儿啊”
七茜儿眼睛一亮,拉着张婉如就去了外屋,张婉如面露惊愕,脚下跌跌撞撞的就随着这大力的婆娘往外走。
到了堂屋帘子后面,七茜儿也不掀开竹帘,就拉开一条缝,招呼张婉如与她一起往外看。
结果,这一看张婉如便吖了一声,转身进屋了。
七茜儿一探头,她也傻了。
院子里,童金台露着上半身的腱子肉,正扛着一根很大的青石条,正满面困惑的等指示呢。
七茜儿都气的不成了,就恨不得出去按住自己家傻子,给他来一份实在的捣肉酱
而扛着二百多斤青石条的童金台就郁闷坏了,他觉着自己家兄弟今儿都不正常,好端端的他在家里正在描字帖呢,几个弟兄就呼啸进他家,还把他衣裳扒了,还给他找了一条新裤儿穿临出门头儿还端着一碗水,在他身前身后一顿猛喷。
最后,大家便抬起一根石条,让他送到老院来,这是什么意思啊
童金台感觉屋内有人在影影绰绰的看自己,他上身凉,心里羞涩,便又喊了一声“阿奶嫂子放哪儿啊”
然后小嫂子便在屋内气哼哼的说“不要了你回去吧”
如此,满面困惑的童金台就扛着石条走了。
屋内的老老小小都不吱声,心里尴尬的都要死了
好半天儿,七茜儿才强挤出笑容,指着外面道“咳那个,看到了吧那是不缺胳膊不少腿儿那品貌也是端端正正的,对吧”
董氏心里早就满意,听完便一连串的点头道“是是是那,那还真是端端正正,傻也不缺,真的不缺胳膊不少腿儿”
可惜她的女儿依旧不捧场,只抬起头对七茜儿道“我便不明白了若是依着安人说的处处好,为何又是我呢安人可知我家里的是怎么回事可知我为何这般年纪还没有说上婆家”
七茜儿闻言,便笑的爽朗,不待她说完便一手拉住她笑着说“我知道你的”
再没有比我更清楚的人了,我知道你心性坚韧,豁达包容,我知道你满腹文采更吃苦耐劳,你身上有无数种好处,我最服气却是你的不认命,你总有办法让自己过得更好,这人世便是给你再多的为难,你都能找到更好的法子让自己先自在起来。
我还知你二十七岁才顶不住父母的哀求,放弃出家与对街那不长进的鳏夫成了一家人,做了三个孩子的后娘。
我知你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却为了不打击丈夫而十数年半点不露行迹,处处给他最好的鼓励。
你为他生儿育女将贫寒之家打理的妥妥当当,你将两个娘肚皮的孩子养的若一人所出还德才兼备,光明磊落。
然你命不好,你家那牲口才刚刚看到点富贵,便开始放浪形骸往家里带女人我亲眼看着你将家里安排的妥妥当当,等亲女出嫁便毫不犹豫的脱身张婉如,你曾经是我的半师啊
别的不敢说,这泉前街,泉后街所有的好姑娘,就没有我霍七茜不知道的,凡举我知道的,我是一个都不会放过,都要划拉到我家里来的
张婉如有些惊讶的看着七茜儿,重复她的话道“小安人知道我什么”
董氏闻言就差点没吐血,却意外的看到那小安人竟半点没生气,她拉住自己的女儿坐到一边亲昵的说“住的才几步路,谁还不知道谁闲话我是听到不少,可我却不是那般想的,我家里更是从上到下,无一人相信那些闲话的
其实这世上人打打杀杀才不算最恶,最恶毒便是那张乱说的嘴儿,最毒便是那嫉妒人的心我与你说,她们不嫉妒你,才懒的嚼你的闲篇儿”
张婉如闻言眼睛一亮,这才抬脸正色看着七茜儿道“小安人果真这样想”
七茜儿正要积极争取,院里又是一声大声招呼道“阿奶嫂子磨盘给你们放哪儿啊”
七茜儿无奈的叹息,就拍拍脑子,指着外面满面为难道“看看吧也没你们想的那般好,就一家傻子,你要肯来,可真是救了我了”
说完她又拉着张婉如到了堂屋,拉开门帘缝隙,指着院子里那个扛着半扇磨盘的童金台道“就是这货了,咱大梁御前亲卫所长刀卫所指挥使都事,童金台童老爷这样的笨蛋,我家还有五个”
她说完,就对着外面便喊到“童金台你赶紧把那破玩意给我整出去,我可没要你就跟你哥说,今儿他再这样乱折腾,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赶紧燕京呆着去,都再也甭回来了,找麻烦就有你们,正事儿一点忙帮不上”
童金台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又无奈的背着那半扇磨盘出去了。
张婉如低着头,肩膀抖的犹如筛糠。
七茜儿无奈,又牵着她的手回到东屋,对炕上也是满面愁苦的老太太说“阿奶,你就说吧,有一个算一个,咱娘俩能指望谁去”
老太太早就看出来怎么回事了,闻言就气愤的说“谁说不是呢这皇爷身边都呆了多久了,咋就不长进呢”说到这里,老太太怕董氏嫌弃童金台,便坐起来点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她太太,却也不是都不好,那啥好歹,都老实可老实了”
董氏多满意啊,闻言就赶紧道“老实好哎老实好啊”
一边说,当娘的一边去看自己骨头硬的闺女,就心惊胆战生怕她说出个不中听的来。
七茜儿请张婉如坐下,亲为她斟了一杯茶水道“我们家金台今年也二十四,却不知张姑娘是几月生人”
董氏闻言,便面露惊喜急慌慌的插言道“哎呀太合适了,合适呢竟然,竟然同岁呢,宛如正好卡年中,她六月初三的,却不知道贵府童老爷是几月生人”
做媒人的徐太太就一言不发的坐在那儿捡豆子吃,她心里想,得看张家大娘子急的,就恨不得亲身上阵把人家童老爷整到自己家里去了。
董氏心里多满意啊,满意的心肝都要从心里蹦到嗓子眼了。
要是她闺女嫁到隔壁巷子,离着娘家才几步路
她刚才就趴在窗户上看了一下,哎呦心里都爱的不成了,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女婿,就看这相貌,看看这份老实样子
真好这就是老天爷给自己的宛如预备好的姑爷,怪不得来的晚了呢。该着老人们说的对呢,那迟饭都是好饭呢
她都想好了,舍她半幅嫁妆也要把这样的女婿拢到家里来,就是舍她半条命,她都的把这事儿整成了,这样的女婿跟弄回家个儿子有啥区别
要是张婉如今儿再敢给她找咕咕,她就跟她拼命了
想到这里,董氏就恶狠狠的盯着自己闺女,然而她倔驴般的闺女,竟低着头不吭气了
七茜儿拿着帕子捂嘴,噗哧就笑了“我们金台可比大小姐小,他十一月的。”
老太太也稀罕张大姑娘,只要是认字识数的,她都喜欢,那要不是丁香家来信,说那边给臭瓜他们选好媳妇儿了,她就舔着脸上了。
老太太笑眯眯的就说“大点好,大点好,大点知冷知热,知道心疼人”
董氏不由自主的说“可不是,可不是呢”
说完便面目涨红起来。
屋内怪窘然的,好半天七茜儿才拉着张婉如说“大姑娘,我也不瞒你,我们家金台从前也是遭了大罪,好不容易挣扎着才有了今日。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想着,为何我们不找个高门大户的新贵,结个更好的亲事”
张大姑娘抬头也是满眼的困惑。她想着,对啊你们邵商新贵,也不缺一门好亲,如何在我们这前朝旧城里翻个老姑娘弄回家里去
七茜儿就笑道“说的简单啊,凭是那家新贵,凭是谁家的高门贵女,入我们亲卫巷,她们能不能扛起家里这个日子那都两说呢
过日子就不是这样的不是有点银钱就什么都解决的简单事儿。就像我,你们都看着我好,哪里又知道我的为难我一人守着七扇门,上无公婆指点,左右没有妯娌帮衬,出了这条巷子,连个走动亲戚我家都没有。
他们男人便觉着,我赚了多少银钱,我尽数与你了便没事儿了过日子不是这样的,过日子是一脚迈出去,得把子孙后代那只脚迈在哪儿那都得算清楚的,你就说难不难
那些高门贵女来了我们亲卫巷,她们又哪个能忍了寂寞,忍了煎熬在我们这里一个人扛一家的日子”
张大姑娘眨巴下眼睛,有些好笑的看着七茜儿就问“难不成小安人就觉着我能扛起这日子”
“你说什么呢”董氏瞬间爆炸,一声暴喝之后,又觉着不妥,她期期艾艾面露哀求着说“那不是还有娘么,宛如,你莫怕,有娘呢啊”
看自己母亲这样,张婉如心里便有些酸楚。
七茜儿伸手拉住她说“我信你的,上月唐家做寿,我看姑娘与贵府老太太一起去的,那是甭管那后面的怎么说三道四,我看姑娘都巍然不动,就冲这份稳当笃定,我们家便相中姑娘了如今,咱宅子有了,家里家外是什么都预备齐全了,就等着”
可怜七茜儿这话还没说完,院子又是一声暴喝“嫂子这颗树给你放哪儿啊”
童金台都要疯了他扛着一根大梁木,就满面无奈的的站在院子里,一时间他也不想活了,也不知道兄弟们是犯了那门子癔症,就一大早的盯着他一个人折磨。
七茜儿忍无可忍,最后也不忍耐了,她一伸手,抓起炕上的扫帚就冲出去了。
如此,张家母女便目瞪口呆看这这家老太太,趴在窗户上对外大喊着“抽死他们狠狠抽这几个傻小子怎么就一天天的不长脑子”
这日夜里,陈大胜就一个人躺在炕头嘿嘿乐,乐完还对七茜儿说“你可别说,那张大姑娘还真适合咱金台。”
七茜儿可不管他怎么想的,就好奇的问陈大胜“陈大胜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陈大胜眼神闪过惊愕,却又迅速收拢起心事笑的一脸坦诚,看着七茜儿道“没呀媳妇儿为何这样说”
七茜儿就总觉着哪儿不对
等她还要问为何陈大胜就认准了,他的兄弟们若是结亲,首选便是吏部,通政司,都察院,翰林院一般官吏家的女儿
可炕头那边却打起了震天的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