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震烨带许彦文去了老城厢的饭馆吃饭,许彦文哪还吃得下,他垂头丧气坐在桌边,一杯茉莉香片,半天都没喝一口。
“你喜欢阿秀什么呢”霍震烨好奇,“你觉得她长得漂亮”
阿秀自然是很美,与时下女子强调的新式洋式是不同的美,她含蓄婉约,就像画中美人。
可许彦文从小到大,中国的外国的,东洋的西洋的,又没少见过美人,偏偏对阿秀情根深种。
许彦文盯着杯子看了半晌,竟然笑了“我也说不清楚。”
霍震烨听他说“不清楚”,知道这下许大呆子是放不掉了。
“能不能能不能请霍兄你,替我给白小姐”
“不能”霍震烨挑了片芙蓉鸡肉,他可不敢当阿秀和许彦文的传书鸿雁,要是被白准知道了,非把他做成烤雁不可。
许彦文无计可施。
霍震烨劝解他“你看,耽于小情小爱,倒不如做些更有益的事。”
“我每周都会去孤儿院养育堂义诊,虽然只是尽了绵薄之力,但也算有益处的事。”许彦文抬起头来,他看着霍震烨“霍兄又在做什么有益的事呢”
语气温文,目光鄙夷,霍兄还不是在追白小姐的哥哥。
霍震烨感觉到了,有益的事那可多了去了。
比如破案追凶啊,比如超度亡魂呐,再比如迎神赛会啊。但这些霍震烨没法跟许大呆子明说,再说他的感情路那可顺得很,跟许大呆有本质的不同。
“我捐了钱。”赈济难民,抚育孤儿,用霍家的钱做善事,他是一把好手。
从大义上说不通,霍震烨决定挑挑毛病“你看,阿秀她没受过新式教育,又不是你父母喜欢的大家闺秀,她还不会说话,又怕水又怕火,她连个炉子都不会生”
霍震烨怔了怔,阿秀不会说话,又怕水又怕火,力气奇大,但连煤球炉都不会生,他住到白家小楼之前,白准一日三餐,都是买着吃的。
他本来以为是白准做纸扎,所以屋里才不许起炉子,可他给白准下面条,烤吐司,白准从没反对过。
阿秀,阿秀是个纸人。
“霍兄霍兄”许彦文看霍震烨呆住了,轻声叫他,“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霍震烨一下站起来“我突然想起些事,你慢慢吃,我得回去一趟。”
说着撇下许彦文,开车回到馀庆里,烟酒店的老板一看霍震烨回来了,赶紧张罗“霍先生啊你糖巧克力要不要啊”
烟酒店小老板真是太喜欢白家人了,霍先生天天买,许医生也天天买,他这店里的糖就是为了白家兄妹进的货。
霍震烨哪还有心思买糖,他摇摇头“不用了。”
小老板有点吃惊“真的不要啊外国新货,酒心的巧克力。”
霍震烨已经走过店门,根本没听见,阿秀是个纸人,白准为什么不告诉他呢如果不是他自己发现,白准是不是永远都不打算告诉他了
他停下脚步,又折回去,问烟酒店的老板“有多少”
“两盒子”不敢进的多,怕万一霍先生不买这种口味。
“我都要了。”霍震烨拿着两盒巧克力,走到白家小楼门前,看见阿秀在跟小燕踢毽子。
阿秀踢毽子是很好看的,姿态轻盈,轻轻跃起,脚尖一勾,五彩鸡毛毽子就跟着她的辫子梢一起飞扬。
再一起下落。
小燕跟了弄堂里别的女孩们都围在阿秀身边“九十九一百一百一”
霍震烨站在门边,阿秀雪肤乌发,一双细眉,脸色永远白中透粉,不论是跳跃还是跑步,她从来也不累。
阿秀还在踢,那只鸡毛毽子不论怎么飞,都逃不出阿秀的脚尖。
连弄堂里的小男孩们也都围过来,还有男孩子成心捣乱,被小燕和几个女孩挡了回去。
白家小楼的门,推开又关上。
白准在屋中听见声音,可半天没等到霍震烨进屋,他挑挑眉头,这人怎么今天转了性子不是每次回来都要到他面前来转一圈的吗
白准屈尊出房门,看见霍震烨坐在天井边,闷头在削竹条。
他明明听见轮椅滚动的声音了,却不回头,也不跟他搭话。
“怎么”是遇上什么事了
“没事。”霍震烨闷声回他,他不信任他。
白准不知发生什么,但他问一句,这人竟不领情,皱眉问“我蛋糕呢”
“没买蛋糕。”霍震烨又劈下一根竹条,“买了巧克力,放在桌上了。”
白准抬头一看,桌上果然摆着两个巧克力盒子,还是他没吃过的,他用竹条点点霍震烨的背“你这是,跟我闹别扭”
难道这纨绔,还指望他会哄他
霍震烨吐出口气,依旧背对白准,并不转身“阿秀是纸人,是不是”
白准皱起眉头,就为了这个
“是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想用这个骗他哄他一次
霍震烨倏地转身“我什么时候知道了,你什么时候告诉我的”
说完他就从久远的记忆里,挖出这么一段对话。
“这屋里就两个活人”
白准当时默认了
白准看他脸色变了,知道他想起来了,哼了一声“我蛋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