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彦文只愣了不到一秒钟,转头就喊“岑护士,有多少旧床单都先拿出来,平铺在楼顶和操场上。”
能做多大就做多大。
霍震烨开车经过马路,街上依旧人潮涌动,在他停车的片刻,看见那一团团的黑影在行人间不断轮转。
这种黑影他曾经在大哥身上见过,是何占青替死救了大哥一命。
而现在,这些黑影甚至不知该选择哪一个当对象。
霍震烨直到晚上才回来,巷子里就只余一盏灯火,他推开门,堂中摆着扎好的二十只法舟。
白准还没有休息,他替被每只法舟都扎了一个撑船人“回来了”
“回来了。”霍震烨在他身边坐下,接过笔替纸人画眉毛嘴巴,他不能停下来,只要一停下,就会想起街上那些人。
他转移了所有能转移的孤儿,通知了所有能够通知到的人,跑了一天,才知道自己的力量多么微薄。
“我把孤儿院的孩子挪到公馆去了。”还有大头一家人,大头的邻居,馀庆里那些来不及回乡,住到贫民区的邻居,通知陶小姐这几天不要出门,所有那些他能想起来的人。
“等等送你去香港,我想,”霍震烨停顿了片刻,“我想去航校。”
白准目光涌动,他看了霍震烨片刻,抬起指尖,按在霍震烨额间,难得肯坦露温柔“好。”
子夜时分,所有纸人纸舟都扎好了,白准指尖一动,扎好的纸人抬起法舟。
“走吧。”他们走在最前面,纸人纸舟排在后面,穿过长巷,来到城隍庙前。
白准给纸人点睛,跟法舟一起,烧化在城隍爷的神像前。
纸舟从火中升起,飞到半空,每条船上都有个撑舟人,将纸舟划向四面八方。
最后一只法舟烧完,天已经完全亮了,霍震烨按住白准肩“我们走。”
阿秀已经收拾了东西,家里的坛坛罐罐,纸人纸笼全都收拾在箱子里,她安然坐在纸车上,跟在霍震烨汽车后,去码头坐船。
码头挤满了人,两个纸仆戴着墨镜开道,它们力气极大,好不容易挤到船边,抬白准上船。
隔着江都能听见隆隆炮火声,不论民船商船,人们都拼命往上挤。
还有些抱着孩子的母亲,哀求能上船的人把孩子带出去。
霍震烨护着白准往前,前面的人不知被谁塞了个襁褓在手里,那人眉头一皱,把婴儿随手抛了出去。
眼看就要落地,被人踩踏,白准手中竹条伸出,轻轻一托,那个孩子顺着竹杖滑进他怀里。
露出胖呼呼的脸蛋,竟然也不哭,瞪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冲白准咯咯笑了。
根本来不及回头找人,也找不到人,塞孩子的妇人一看孩子被人抱住,立刻挤进人群不见了。
一行人就这么抱着孩子上了船。
霍震烨知道白准心软,一上船就把他送到船舱内。
阿秀靠在船舷边,她懵懂望着挤来挤去的人头,突然目光凝住,她看见人群中许彦文正送父母上船,他母亲拽着他的手,痛哭着求他一起离开。
“阿秀,进来。”
船已经驶出去,阿秀站着不动,江风拂起她额前发丝。
许彦文倏地抬头,隔着江岸人潮,与阿秀对望。
他一眼就知道,这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那抹影子,眼中一片薄雾,轻笑一声,喃喃低语“宛在水中央。”
船刚驶向江心,飞机低掠过去,嗡嗡声震耳欲聋,几架飞机飞过江心码头,往上海最繁华的街道
飞去。
船上的人先听见猛烈炸开的声音,接着看见岸上烧成一片火海。
白准把婴儿交给纸仆,从船中出来,抬头看向半空,炮弹落地,法舟内顷刻便坐满了亡魂。
霍震烨紧紧扶住白准,两人并肩靠着。
岸边嚎哭声一片,船上却无人出声,船上所有人全都沉默望着岸上火光。
霍震烨眼前一花,只见星星点点的赤金火花从地面、水面向上空升去。
“这是什么”霍震烨迟疑问道。
烟雾升腾,火光连片,但那些赤金星火源源不断,越聚越多,凝结成光线,像阳光穿破云层那样,只是这光是由下往上升起的。
白准从未见此盛景,他良久沉默,低声说道“是心火。”
万万人,亿万人的心火,凝成国运。
作者有话要说还会有一个育儿番外放出来,大概是养徒弟等老公
出版书里会加一个现代番外,买不买都无所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