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
童少潜看着眼前这个人,身高臂长,一身武官惯穿的米黄色圆领窄袍加窄裈、玄色皂靴,这一身打扮最是方便骑射。
最显著的武士标志便是红色抹额。
这人和四妹长得十分相似,五官几乎如出一辙,可蜜色的肌肤却和白皙的童少悬全然不同,目光之中带着一种强烈的审视意味,似乎和她对上视线,就会被她从面容一直洞察至内心深处。
长得这么相似肯定是她们童家的人。有一种可能性——
这个人或许就是少小离家,十多年都没有见过面的二姐。
这人见童少潜看自己看傻了,乐呵呵地再捏了童少潜的脸蛋一把:
“想到小时候笨笨的,长大反而聪明了一点,居然能猜出我是谁。不过阿深啊,你这个头是怎么回事?从我离家从军之后你都没长多少吧,阿念是不是都比你高了?现在你是全家最矮了吧?”
“……”
就只会逮着她欺负的讨厌气息,果然是二姐童少灼。
这二姐小时候就老是逗她,说她脸圆圆的肉肉的,看上去特别好吃,就老咬她脸。
这二姐根本不会梳头,非要抢着婢女们的活帮她梳,每回梳头都能揪下她好几根头发,疼得她龇牙咧嘴。
童少悬小童少潜两岁,而童少潜小她二姐两岁。
童少潜六岁的时候她二姐已经八岁,那时候个头就已经超过大姐,算是她们童家四姐妹里个头蹿最快的,走出去人家都以为她及笄,是个大人了。
二姐劲儿也大,什么水盆水桶一手就能拎起来。
自小家里都是读书人,或是被阿耶迫害的假读书人,也只有二姐是真的一点书都读不进去。
那时的童少悬不过是个被大夫们断言“活不过十五岁”的小病孩儿,童长廷看看家里这一个儿子和三个女儿,没一个是读书的料。
作为追崇文士的大苍百姓,童长廷不想就这么认输,开始计划着晨起读书的事儿。
他相信读书破万卷,相信神童并非生下来就神,也是需要开蒙、培养和教育的。
何况在这文士遍地,科举能改变个人一生甚至是全族命运的时代,不读书寸步难行,到头来不过就是个种田庄稼汉。
无论如何,书是一定要读的。
早起读书睡前默写,童少灼就是这样差点被逼疯的。
她深知自己全然不可能是个文士,一见书卷就发困,和圣贤典籍估计是相看两厌。
与其这样耽误下去,不若离家出走,弃文从戎。
毕竟比起读书来说,舞枪弄棍将不顺眼的人打得满地找牙,这才是她喜欢做的事儿。
本以为她想从军的想法会让耶娘勃然大怒,完全不支持。
没想到耶娘和她彻夜长谈,确定女儿的想法不可能改变之后,也没有再阻止她,甚至将家里当时仅有的五两现银全都给了她,让她不要着急去战场,可以先去薄州亲戚那儿磨练磨练。从小小的府兵做起,慢慢地一边学习一边成长,等到有本事自保之时再上战场不迟。
童少潜永远记得那个成天欺负她的二姐离开夙县的那一日,她有多开心……
“你记错了吧阿深。我记得我离开夙县的那天,你被阿娘抱在怀里哭得差点抽过去了。鼻涕眼泪一起流,非拽着我的衣衫不让我走的小屁孩儿是谁啊?”
童少灼直言不讳地提醒她。
童少潜:“……怎么可能。我舍不得你?我为什么舍不得你?舍不得你天天咬我脸,拽我头发?”
童少灼更正:“那是二姐在给你梳头呢,你怎么不识好歹?”
童少潜再更正:“就是因为我识好歹,谁成天欺负我我可是记忆犹新!”
两个人在这儿掐上了,童长廷亲自去买了暖呼呼的胡辣汤回来让大家喝。
“谢谢阿耶,阿耶真好。”童少灼嘴甜,对着十多年没见过面的阿耶也格外亲热。
哪像是十多年没见着面,也就十多天。
宋桥嘱咐童博夷去买些红布,去钱庄兑些铜钱回来,等到小孩儿一出生,就要给稳婆家分红包。
她又去稳婆卧室门口转了一圈,听里面的动静小了很多,似乎有阿念陪着,阿慎能更为集中注意力了。
宋桥急得满头汗,那边又突然听说今日救下媳妇的是早就说要回博陵养伤,却迟迟没有消息的二女儿!
阿彻回来了?!
这么突然,还是在别人家里重逢!
宋桥带着季雪秋心她们几个去买了一堆的冰糖葫芦回来,给稳婆家上下都分了,特意留了一串最大的给二女儿。
“谢谢阿娘。”童少灼一手端着胡辣汤,一手拿着冰糖葫芦,感叹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耶娘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宋桥和童长廷都激动得有点说不出话来。
离开身边这么久了,虽然时常有书信往来,但是当长大成人,活生生的二女儿站在她们面前的时候,时光忽然有了具体的模样。
宋桥微微抬头看,女儿已经比自己高半个头了。
她摸着童少灼的脸,眼泪忍不住滴滴答答。
“哎呀阿娘,你哭什么,我这不是活着回来了么,好端端的呢。不仅自己回来了,还将阿念的媳妇连带着孩儿一块救回来,你该敲锣打鼓欢迎我才是。”
童少灼手里都是食物,想要帮她娘擦眼泪都腾不出空来,只好一口气将胡辣汤喝完,再两口嚼干净冰糖葫芦,终于有手帮宋桥抹眼泪了。
到底是在外当兵这么多年,随身连个手绢都没有,直接用手背给宋桥擦掉泪水。
童少灼手背粗糙,抹了两下宋桥眼泪是被抹掉了,脸也差点被刮花。
痛得要命的宋桥:“……别擦了,阿娘不哭了。”
童少潜在一旁看着直摇头。
白长一张这么好看的祖传脸蛋了,粗鲁,太粗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