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什么时候来明日山庄,都有好酒好菜可吃。
“童爱卿跟着朕,可以尽情饮用。”
卫袭倒是慷慨,但童少悬并不是很想去。
一想到要被卫氏姐妹包围,童少悬就觉得从头顶一路凉到后脊。
别说是天子了,就长公主一个人,都足以让童少悬肝颤。
可惜,君要她相伴她不得不伴。
此时她已经和卫袭一块儿在明日山庄的石阶上慢慢向上。
卫袭今日轻装出行,穿着一身玄色腾龙暗纹的圆领长袍,连幞头也没戴,只是简单盘了个没有任何修饰的发髻,一根玉簪穿过乌黑的发髻,只施了薄薄的粉黛。
今年这气候有些反常,还是二月底,日头就开始有了些温度。
此时悬日的热度隐约从打理得十分精致的树林中洒下来,卫袭身上那精致的腾龙暗纹被阳光一照,埋于其中的金线若隐若现,更显得天子贵气不凡。
但她这一身天子常服、轻松的语气和恰到好处的粉黛,并没有能遮盖住双眼之下的青黑,憔悴难掩。
估计国舅之死对她造成的冲击和阴霾依旧未散去。
即便如此,今日的天子身上依旧带着帝王的庄严肃穆,就算装扮得再简单,也丝毫没有邻家姐姐之感。
童少悬只要和她待在一块儿,就觉得浑身紧绷,后脖子疼得厉害。
卫袭双手背在身后,踏着石阶一层层往上走,几乎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多衣国的冶铁坊?”
童少悬已然出汗了,她跟在卫袭身后跟得有些辛苦,虽然比不上在家不分昼夜照顾阿难的疲惫,但天子这一气儿蹬了几百个台阶的好体力还是让她吃不太消。
当卫袭说她已经派了两千精兵配合多衣国国王,也就是曾经的四皇子,想要联合捣毁冶铁坊的时候,童少悬像是听到了不得了的大事,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不动弹,歇会儿,专心惊讶。
“不过,朕觉得未必赶得及。”卫袭脸不红气不喘的,看上去这几百个台阶根本没给她造成任何的负担。
她双手背在身后,往下看了一眼,几名内侍走一个台阶歇三回,一个劲在喊“天子慢些”。
童少悬拿出唐见微给她准备的手绢,轻轻擦了擦鬓角的汗珠,琢磨着这事儿:“陛下是觉得,澜家已经走在陛下之前了么?”
内侍好不容易跟了上来,卫袭收回目光,心里盘算着下次再也不带这些老东西出门,随后继续往上行:
“这些日子吕澜心一直都不知所踪,朕派人追查过她的下落,她似乎已经不在博陵。”
“吕澜心去了多衣国?”
卫袭冷哼一声:“拖着个病躯四处奔走,也不怕这条小命折在半道。无论是朕的人先毁冶铁坊,还是他们自毁,最后大伤元气的都是他们三家。只不过若是让朕抢先一步,或许还能抢到些夷他们阖族的证据。希望还来得及。”
停了片刻之后,卫袭低声说:“如此,国舅也就不会枉死了。”
童少悬跟在卫袭身后,对国舅慷慨就义之事也颇为感叹。
扪心自问,若是她换到了国舅的位置上,也未必能够为了给天子荡平冶铁坊献上一条性命。
国舅也有妻小,命也只有一条,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想起妻子,想到刚出生的女儿,童少悬心里发酸。
珍视的人和物越来越多,她变得胆小了。
她开始怕死,怕无法陪伴妻子共度余生,也怕无法见到阿难长大。
可与此同时,她也变得更坚定。
她想让妻女生活在平安无虞的盛世,一生无忧。她能做的,便是以毕生之力辅弼天子,稳固大苍的江山。
唯有河清海晏,她才能日日看见珍爱之人的笑颜。
想到此处,童少悬也不累了,三两步追上了卫袭。
好不容易到了明日山庄,在看见一脸不高兴,还没从宿醉之中缓过来的卫慈时,童少悬才知道,原来天子没和她皇姐约好,这是突然袭击啊……
“皇姐,都要落日了,你才刚醒。”卫袭笑着自顾自地坐到了软塌上。
“我不是刚醒。”卫慈纠正道,“我是刚睡。”
即便是面对天子,卫慈也能说黑脸就黑脸。
童少悬在一旁看着没敢吭声。
这姐俩要是吵起来,她该劝哪一边?还是直接拔腿就跑,保命要紧?
没想到卫袭好脾气地哄起了卫慈:“朕是真的有事来找皇姐。”
正说着话,脱了寝袍换了一身襦裙的陶挽之,亲自端了些爽口的蔬果和茶过来,先向天子行礼与童少悬问好,斟茶之后,便将一杯葡萄酿递给卫慈:
“殿下先喝一杯提提神吧?”
卫慈对着杯口嗅了嗅,有些熟悉:“这是那茂名楼的方子?”
陶挽之笑道:“上回见殿下在茂名楼喝了数杯,知道殿下好这一口,我便去向童三娘打听了方子。殿下喝喝看,是否合心意。”
卫慈抿了一口,这带着冰渣的葡萄酿在反常的闷热气候之时饮用,极为清爽提神。
无论是甜度还是葡萄的浓郁程度、酒味,都非常合卫慈的口味,甚至比茂名楼的还要贴合她的喜好。
卫慈总算没那么烦躁了,将一整杯饮下在之后,神情轻松了不少,眉心也舒缓开。
坐在卫袭对面,问她:“陛下不请自来,定是有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