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最中间的便是暴家当家的暴三郎。
暴三郎浑身黝黑,浑身散发着与这屋子里相同的腥气,手里的鱼刀牢牢握着,上前来看了看,发现宋桥和童长廷都没来,但这个童家人他是知道的,之前有跟着过来过。
暴三郎对路繁道“你们来干什么”
唐见微将他的话接了过来,礼貌地向暴三郎行了礼说
“铺子的租期快要到了,我们这是过来通知足下一声,我们家要将铺子收回来了。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您可以寻找新的铺子,收拾物什。若时间不够的话,咱们还可以再商议。”
暴三郎上上下下打量着唐见微“你是谁啊收铺子这铺子在我们手里好端端的,你说收就收”
唐见微笑着说“小女是童家的媳妇,姓唐,你可以叫我唐三娘”
暴三郎挥了挥手,没想要跟她谈“你去将童长廷叫来,和你谈什么劲。”
唐见微也不恼,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如此说“今日我来收铺子便是家君的意思。”
这时候正好有客人过来要买鱼,暴三郎捞起一条鲤鱼往案板上狠狠一砸,将鲤鱼砸晕了之后,操起鱼刀动作十分麻利地将鱼鳞刮了个干净,随后立即开膛破肚,整个经过相当血腥。
这暴三郎是故意的,他算了算今年续约的日子要到了,童家人又要来续约,他得摆出自己的态度,让对方顺着自己的心意,不敢说一个“不”字。
每一年他都做好了童家要收回铺子的准备,毕竟这位置实在太好了,暴三郎真心觉得童家人傻,放着黄金铺位只租给别人,这些年也都没怎么涨租金。
没想到今年居然真的要收回去了。
暴三郎怎么可能答应
童家居然派了个小娘子来收铺子。
这姓唐的小娘子细皮嫩肉,还敢跟咱老暴说三道四,先把你吓个腿软再说
清理完鱼之后,暴三郎还十分体贴地问客人是否要单独做鱼头汤。
客人说了要,暴三郎立即将刀高举,“咔”地一声将整颗鱼头剁了下来。
整个场面非常恐怖,客人吓得都往后躲了一步,不解地看向暴三郎。
大过年的,这是做什么吓死个人。
砍下鱼头之后,那鱼嘴还在不停地一张一合,鱼眼睛瞪得老大,血流满案。
暴三郎本来就存了心想要吓唬这几个小娘子,见血了还不得一屁股坐地上
没想到唐见微面对他凶残的举动居然面无表情,完全不为所动。
路繁本来就是帮派中人,别说是砍个鱼头了,就是人头她也见过。
就连在一旁的童少悬都没有丝毫害怕的反应。
童少悬不仅不害怕,甚至有点想笑。
剁个鱼头有什么了不起的,用得着露出这么威风的表情
想当初唐见微可是直接将鸡头给剁了下来,那血量不是鱼能比的。
你可是不知道被无头鸡支配的恐惧。
这都是唐见微玩剩下的。
待客人走了之后,唐见微继续镇定地对暴三郎说
“足下何时能够清房搬走”
暴三郎坐在椅子上,抠着牙齿说“谁跟你说我要搬走了这铺子我明年还继续租。你们又不会做生意,拿回去纯属浪费。”
唐见微直接将契约拿了出来,摆在他面前道
“咱们两家这些年来签的都是一年一签,契约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只要提前一个月告知,契约期到我方就能将铺子收回来。明年能不能继续租,这事情可不是足下一个人说了算。”
“我不管那些契不契约的,看不懂。”暴三郎拿着鱼刀在唐见微面前晃了晃,
“但是我在这边做生意做了五年了,你说让我们走就走是不是就欺负我们是老实人”
唐见微直面这鱼刀,一步都不往后退,表情也由刚才讲道理时的恭敬变成了冰冷
“足下要是不识字的话,我大可跟足下一字一句地说个明白。可足下想要违反契约的话,这事情若是闹到官府,足下可一点都讨不到好处。”
“吓唬我是吧拿官府来威胁我”
“我从未想要吓唬或者威胁足下,一切都是按照契约行事。这铺子本来就是童家的,如今我们按照契约将其收回,如何是威胁阁下若是要威胁阁下的话,恐怕也不会是现在这种局面了。”
暴三郎终于抓住她的话柄,大叫一声道
“你还敢硬来不成,有没有王法了”
他这么一吼,忽然从后屋子里冲出来一位老太太
老太太背都驼了满头的花白头发,大叫着跟疯了一样,冲着唐见微就来
童少悬没想到会突然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心里一惊,花椒弹已经蓄势待发,却又犹豫了。
这老太太要是中了参入了蜀椒粉的花椒弹,可真得当场升天。
就在她犹豫之时,路繁左手一伸,将老太太来势汹汹的脑袋扣了个正着。
老太太脚还在地上蹬着,忽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了,抬头一看,一个年轻郎君居然扣着她的头
路繁只不过是单纯地阻拦,并没有其他任何的动作,甚至除了天灵盖之外没有碰到她身上任何一处,那老太太却是“嗷”的一声,两眼一翻,立即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脑袋一歪,假装昏死过去。
路繁“”
暴家人立即大叫起来“出人命啊,闹出人命啊”
“童家杀人啦”
“大家快来看看啊,连老太太都不放过我娘死啦”
本来就处于市集中心,这一家子嗓门又大,如此一吆喝,立刻引来了一大波的围观群众。
看热闹的人围过来,看到有个老太太挺尸在地面上,也是吓了一跳,纷纷询问出了什么事。
暴家人一改刚才的霸道和蛮横,哭啼啼装可怜让大家评评理
“承蒙街坊邻里的照顾,咱们家在这个市场里经营这间小铺子已经有五年,赚不了什么大钱,但是上有老下有小,不勤勤恳恳地经营,糊口饭的钱都要没有了。这个铺子是我们暴家勤勤恳恳一步一个脚印开垦出来的。如今房主看我们生意还过得去,便眼馋打起铺子的主意来了硬要我们把多年来的心血通通交出来,这不是赶尽杀绝是什么还威胁我们说她们官府里有人二话不说殴打我的老母亲我老母亲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这般欺辱”
这个姓暴的张口就来,围观的群众们越听越生气,将唐见微她们围了起来,往外驱赶
“你们这么做就太过分了吧,人家辛辛苦苦经营出来的店,你们说收就收”
“官府里有人又怎么样官府里有人就可以肆意妄为欺负百姓了”
“人家年纪这么大了,你们居然还下毒手,是不是人啊”
夙县的百姓天性淳朴,还特别有正义感,唐见微之前卖早点的时候,就感受过街坊邻居们的仗义执言,有什么看不惯的事情他们都会冲在前线。
可这事儿有好有坏,有时候他们的善意却会变成别人的手中之刀刃。
暴老太稳地躺在儿子的怀里,张着嘴露出一口黑黄的烂牙,听到这动静睁开一只眼看向唐见微她们。
瞧她们被往外轰,笑得分外得意,随后继续闭上眼睛装死。
童少悬还想据理力争,被唐见微拦了下来。
“如今他们认定了我们是坏人,跟他们说什么都没用。咱们今天准备不足,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先离开此地再说。”
在路繁的护送下,她们从西市逃了出来。
童少悬心里有些愤懑“这些人是非不分,只听一耳朵就为虎作伥,实在愚昧”
唐见微倒是挺心平气和的,大概是想到了这结局“这便是民智,但其实他们也是在维护他们心中的正义,你们夙县人大多都是心怀纯良的好人。”
“若只是纯善而不分是非,一腔热血付错它处,便算不得好人,只是个愚人罢了。”
唐见微看童少悬对世道颇有不平意,又觉得她适合当官了。
唐见微对她笑道“若你想要改变这些愚人,便要站到更高的地方,能让他们都听得到你的话,愿意听你的话。”
童少悬心里一股火在烧,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会的”
她们俩正说着,跟着她们身后的路繁却是摇摇欲坠。
从方才起她就开始冒汗,脸色潮红十分不自然,心里一阵阵地涌出难以言说的滋味。
但刚才情况危机,唐见微和童少悬都没有发现她的异常,而她也坚持着护送两人平安出来之后,这会儿晕眩得更加厉害。
天地已然在她眼前分叉,心口犹如被火在烧,满脑子想的都是童少临
路繁站立不稳向前一扑,直接抓到了唐见微的肩膀。
唐见微“咦”了一声,惊诧地往后看时,瞧见路繁身子发软就要摔倒,她眼疾手快立即护住了她。
“这是怎么了”童少悬上前来一块儿扶她,“大嫂你可还好不会是受伤了吧”
此时路繁已经无法对她们的话做出反应,唐见微看了看她红润异常的脸,用手背贴了贴,好烫。
“应该不是受伤,阿念你去将马车牵来,咱们送大嫂去医馆。”
路繁却说“不用不用去医馆。送我回家,找阿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