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回到唐府的时候,气得头痛欲裂。
查叔和唐序明的小儿子唐祖耀刚刚回府,唐祖耀手里抱着一个小陶罐,说说笑笑地走进前厅。
看到杨氏坐在这儿,对她随意行了个礼就要走。
“祖耀。”杨氏沉着声儿唤了他一声,“你这是从哪儿回来。”
唐祖耀回头,把怀里的陶罐抱得更紧“我,就去和友人聚了聚。”
“你拿着什么”
“就是,友人送的礼物。”
“拿过来我看看。”
唐祖耀看了查叔一眼,查叔也没说话,他只好将陶罐呈给了祖母。
杨氏看都没看,接过陶罐之后往地上用力一砸
陶罐摔了个稀碎,里面的蟋蟀还没蹦跶起来,杨氏一脚碾了上去,直接将它踩死
唐祖耀大叫一声“哎呀我的长胜将军阿婆你做什么长胜将军可是我用一百两银子请回来的”
杨氏操起拐棍狠狠地挥在唐祖耀的身上“长胜将军一百两银子你多大年纪了别人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整天除了斗蟋蟀还能干点儿正事不能你阿耶被歹人抓去,你一点都不担心啊还成天玩玩玩怎么养出你这个不肖子养出你这个废物”
唐祖耀被骂得眼泪花直掉,捧着他长胜将军的尸体跑走了。
杨氏捂着心口瘫倒在胡椅上,唐玲琅听到动静,让婢女去倒些养心的桂圆红枣汤过来。
唐玲琅上来安抚杨氏“阿婆,你别生祖耀的气了,祖耀年纪还小,不懂事”
杨氏一边叫一边用拐杖杵地“他都十五了还不懂事唐见微那小贱蹄子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名满博陵他呢自己阿耶生死不明,他却一点都不着急到底是谁生的谁教的”
唐玲琅和唐祖耀的母亲庞氏本来端了茶水过来,要给杨氏消消火。
没想到一番好心还没来得及献上,就听到杨氏在骂自己不会生不会教,气得将茶水往身边的婢女手上一放,走了。
唐玲琅劝了杨氏许久,也不嫌烦,就坐在这儿陪着她,听她念叨听她发泄,听她说今天去找唐见微所遇到的事情。
唐玲琅“这唐见微真不是个东西,早知道在她生下来的时候就该直接把她掐死,哪有后来这么多混账事”
杨氏骂久了,也没劲儿了,对唐玲琅说“还是你贴心。这两年你也成熟了不少,可是现在那唐见微回来了,你要记得,不要跟她硬碰硬。唐见微狡猾得很,手段又多,而且身后还有长公主,甚至是长孙氏在帮衬,不好对付。”
唐玲琅点了点头,忧心忡忡“那阿婆,我阿耶可怎么办啊隆泰那帮人穷凶极恶,阿耶落在他们手里,我怕他会吃亏要不然要不然我去找潘叔叔,看他有没有办法将阿耶捞出来”
唐玲琅所说的潘叔叔,也是金吾卫的旅帅之一,潘正。
杨氏摇了摇头“没用的,姓曹的不卖潘正面子。哎,可惜他姓潘,若是他姓卫的话,可就完全不同了”
唐玲琅和她一块儿陷入了沉默。
杨氏想了想“我只能去问各个亲戚借一些,将最后的几家铺子和田都卖出去,凑一凑出来看看能不能将他捞回来。还有,你去跟你阿娘说,让她也想办法,那些嫁妆什么的能卖的就都卖了,钱财是身外之物,金山银山也抵不过你阿耶一条命啊”
唐玲琅正要走,小厮抱着一个小木盒跑了进来。
说刚才有个郎君留下这个小木盒,说是送给主母的。
杨氏狐疑地看向那木盒,唐玲琅接了过来,杨氏点了点头,她将那木盒慢慢启开。
待她看清木盒里装着的事物时,大叫一声,木盒“咣当”一声掉在地上,里面滚出一只血淋淋的耳朵
杨氏的脸色惊变,唐玲琅更是吓得浑身发软。
将木盒子送过来的小厮是常年跟着唐序明的,唐序明的左耳上有一个缺口,是以前被狗咬留下的伤疤。
这个耳朵上也有相同的缺口。
小厮声音发着抖“这,这是二爷的耳朵”
杨氏几乎昏厥在椅子上,唐玲琅赶紧扶住她,以免她摔伤。
杨氏缓了半天悠悠地醒过来,看着屋梁,嘴角发颤,说话的声音也没了魂似的有气无力
“这是他们在警告,让我们快些带钱去赎人。可是,十万两啊就算是卖铺子质田地,也得一段时日。这么短的时间里,让我上哪儿去弄十万两这么多的银子这是要逼死我呀”
杨氏哭了半天,想到唐见微的话。
“将唐府卖了,不就有钱了。”
的确,唐府位于崇文坊,这可是整个博陵最炙手可热的地段。
不仅紧邻东西二市,也是许多达官显贵最向往的地方。
崇文坊的宅子金贵,左邻右舍全都是当今朝野红人,博陵世族之中不少人以家住崇文坊为荣。
崇文坊有自己的圈子,不是有钱便能进来的。
唐府极大,东西南北四个院子,加上数十间的厢房,更不用说花园、楼阁、水榭一样不落。
当年这都是唐士瞻亲自请了江南园林造景的高人,专门来府中精心打造的。
说唐府市值十万两,只怕都少了。
可是
崇文坊唐府那是身份的象征,杨氏好不容易才将唐府握在手中,让她卖唐府,比割肉还痛
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呢
就像她一直挂在嘴边所说的,无论是钱财还是宅子那都是死物,比不上一条鲜活的人命。
只能这么做了。
康乐坊,长公主府。
近日天气变化,卫慈生了病,发热咳嗽,胃口不太好。
陶挽之一直服侍左右,帮她炖药、熬汤,想吃什么便做给她吃,一步都没离开承平府。
陶家的家奴还来找了几回,陶挽之将他们又都遣走了,继续留在承平府,专心照顾卫慈。
卫慈在沉睡了大半日之后,总算睁开了眼睛。
卧房内燃着的,是她最喜欢的桃木香薰,其中杂糅了一些龙炎木独特的木质气息,也是卫慈颇为钟意的味道。
这香薰不是外面买来的,而是出自陶挽之的巧手打造,只此一家。
陶挽之总是能记下卫慈喜欢的所有食物、气味、颜色
此时陶挽之正坐在软塌边的矮案前,单手支着脑袋,睡得很浅。
卫慈轻轻一动,她就醒了。
“殿下,感觉怎么样了有好些吗”
陶挽之声音轻柔且带着关切,很快跪坐到软塌前说,“我探一探殿下的温度。”
卫慈缓缓眨了眨眼睛,算是允许。
陶挽之靠近过来,用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感觉温度下去了一些。
“喉咙还疼吗”陶挽之垂着眉眼,轻轻蹙起的眉心里满是担忧的情绪,“若是疼的话,不用开口回答我,点点头便是。”
卫慈闭上眼说“不疼了。”
陶挽之笑道“那就好。看来那副药还是管用的。”
“你昨夜没睡”
被问及此事,陶挽之眨了眨发酸的眼睛“不碍事,我也不困。”
“你如何不上软塌来,非要坐在地上,硬得要命。”
陶挽之温柔地笑道“不是怕惊扰到殿下歇息么。你这几日喉痛又咳嗽,睡不安稳。好不容易睡着了,我上来将你吵醒了该如何是好”
卫慈眼睛未睁开,抬起一只手臂,示意陶挽之到她的怀里来。
陶挽之见她如此举动,微微一愣,随后很快将外面的披肩脱了。
她知道卫慈喜欢从身后抱着她,陶挽之便用背对着卫慈,嵌入卫慈的怀里。
卫慈嗅着陶挽之身上的熟悉的香味,环着她的腰,给她一个很舒服的姿势,随后道
“睡一会儿。”
陶挽之被卫慈抱着,燥热了半天,才将心绪压了下去。
也是熬得太久,这会儿落入舒服的怀抱,放空了思绪,很快也进入了睡梦之中。
这一觉竟睡到了第二日晨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