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过去了两天。我发现这座城堡不止它的主人奇怪这座城堡本身也挺诡异的。它像是有生命。晚上睡觉时,我能听见有人在耳边细声低语,但一睁开眼,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又消失了。
一来二去,我被折腾得有点神经衰弱,更令人焦虑的是,我翻遍了这层楼的书房,也没能找到解救父亲的办法我开始怀疑住进城堡,是否一个正确的选择。
这日,我洗漱完毕,正要去书房继续翻看昨天没看完的书,刚一开门,就看见一张邀请函飘落在地。
那是一张浅金色的邀请函,散发着昂贵香水的气味。我捡起来,鬼使神差地放在鼻端闻了一下。那天,我似乎在蓝伯特的衣领上,也闻到过这种气味。
拆开一看,里面没有称呼,也没有客套,只有一句话
今晚七点,大厅见。
甚至没有落款。
我拿着邀请函,头脑混乱一片。尽管过去了两天,想起那人身上冰冷而滑腻的黑色鳞片时心脏还是会发抖。
我是真的害怕他。
将邀请函塞到枕头下,我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不知是否我的错觉,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我听见他们说
“她好像不想看见主人的邀请函”
“主人连称呼和落款都没写,太傲慢了,她肯定是不高兴了。”
“你们都不懂女人。她一定是觉得主人不够有诚意,竟然没有亲自上门邀请。以前主人还是王子时,那些女人都是这么抱怨的”
我有些头疼地捂住额头,这些声音到底是不是我的幻觉
因为这封邀请函,我没心思再去书房,一个人待在房间里,静静地思考晚上该怎么办。
傍晚时分,天空变成深蓝色的海洋,卷起玫紫色的潮汐。我靠在沙发上,焦虑地看着书,时不时地看向房门。
正好这时,座钟指向六点钟,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我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本以为会看见蓝伯特,却看见地上躺着一条玫瑰色的长裙。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华美的一条长裙玫瑰色的轻纱笼罩在浅紫色的绸缎上,繁星般的钻石和橄榄叶状的黄金,交织在蓬松的裙摆上。没有鲸骨裙撑,裙子是由层层叠叠的、厚重却轻盈的白棉布撑起。
这是给我的
我看了这条裙子两分钟,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漂亮裙子的诱惑,把它抱进了房间。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如果父亲的病和蓝伯特无关,那我欠他的人情可太多了。以后一定要找时间还给他。
穿上长裙,我走到等身镜前,将手伸到背后拉上拉链,戴上两条长长的丝绒手套。这条裙子太大了,必须站远一些,才能看见镜中自己的全貌。
莫名地,我想起过世已久的母亲。村里的老人都说我长得像母亲,但母亲长什么样子、因何去世,他们却只字不提。
七点钟整,再度传来敲门声。我一下站直,愣在原地。直到第三下敲门声响起,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应该过去开门。
打开房门,蓝伯特站在门口。两天过去,他的气质有了很大的变化,不再像初见那样森冷阴沉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的伪装。他穿着漆黑金扣的礼服,领子敞开,露出褶皱繁复的衬衣。看见我,他微愕了两秒,然后转头望向别处,冷漠地说道“晚餐好了,下来吧。”
我有些迷惑这么大费周章,只是想和我吃一顿晚餐
点点头,我提着裙摆准备下楼,他却一把扣住我的手腕,简洁地命令道“手给我。”
走廊壁灯是暖黄色,这次我将他的手掌看得清清楚楚。他不仅手背覆着盔甲般的黑色鳞片,指间还有一层透明的皮膜,指甲像蜥蜴那样尖利。后背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自我安慰着,亲都亲过了,现在不过是牵个手,怕什么
我抿着唇,赴死一般,将手放进他的掌心。
还是那么冰冷,那么滑腻,我打了个小小的冷战。他沉默地收紧手,牵着我走下楼。
走进大厅,我顿时愣住新鲜的玫瑰花堆满长桌,白色长烛放置在首尾两端,桌上有冰镇的香槟、熟透的水果,还有来自深海的大虾,鹅肝外焦里嫩,庞大的熏火腿占据半个桌面,中间是一盆黑松露熬制的奶油浓汤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丰盛的晚餐,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蓝伯特走过去,拉开一条椅子“请。”说完,他却走到壁炉那边坐下,翘着腿,神色平淡地看书。
我愣了一下,没见过这么请人吃饭的。想了想,问道“你不吃吗”
“你不会想和我一起用餐。”他说。
“一起吃吧”我说,“你这样,我怎么好意思用餐”
他合上书,瞥我一眼“你确定”
“确定。”
他随手将书一扔,走到我的面前坐下,拆开餐巾铺在膝盖上“希望不会影响你的胃口。”口吻倒是彬彬有礼。
接着,下一秒,他的动作震撼到我他竟然直接拿起那只半米长的火腿,用牙齿粗暴地撕咬下一块肉,面无表情地嚼了起来,仿佛一只咬住羚羊后颈的猎豹。
我怔怔地看了半天,才想起来用餐。见我端起汤碗,他用腿上餐巾的一角拭了拭唇角,对着松露浓汤一扬下巴“方便的话,给我也盛一碗。”
这种颐气指使的态度倒是挺像王子的。我依言照做。
他喝汤时,安静不少,只是没喝几口,就忍不住伸出舌尖,像动物一样舔起来。大概是注意到我的视线,他放下碗,淡淡地开口说道“我被女巫诅咒,若是不能找到一个真心爱我的女子,外形、性格,乃至生活习性都会越来越像动物。她说我的性格狡诈,于是给了我蛇的鳞片,又认为我冷血善变,给了我蜥蜴的眼睛和指甲。若是下一个春天到来时,还没人愿意爱我的话,我会变成一头四不像的怪物。”
突如其来的坦白,令我内心震动。
其实想想,他可能和我一样病急乱投医,一样绝望我选择住进诡异的城堡,寻找解救父亲的办法;他选择相信陌生女子的胡言乱语,只为抓住破解诅咒的希望。某种程度上,我和他是同病相怜。
假如爱上一个人,就像是按下一个开关那样简单,那我肯定毫不犹豫地按下去。反正人的一生,不可能只爱一个人。破解他的诅咒后,我就能名正言顺地请他解救父亲了。
可惜的是,爱人或被爱都很困难。我不知该怎么接话,一时间,餐桌的气氛陷入凝固的沉默。
用完餐,他低垂着头,两根手指的指腹摩挲着餐巾,似乎在思索什么。
许久,他抬起头,覆着黑色鳞片的修长的颈上,喉结滚动了一下“我想请你和我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