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新鲜空气争前恐后地涌进肺部,鼻腔滞涩的感觉总算消失了。但因为在海里待得太久,虽然有意识,却没有自主呼吸的能力。眼看又要像掉进海里一样,重温窒息的感觉,我急得不行,却只能像个旁观者一样,等着新鲜空气被一丝丝抽离,肺部被艰涩感塞满。
还好,我并没有彻底失去意识,不然照他这个按法,不一定醒得过来。半晌过去,喉咙一呛,一口积水不由自主地喷了出来。我艰难地撑开被睫毛粘住的眼皮,却先被阳光刺了一下眼睛,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救我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如果我是个爱幻想的小姑娘,这时肯定会联想一些浪漫的爱情故事掉进深海,生死千钧一发之际,却被神秘人救起,送到了安全的海边按照小说情节的走向,救我的人要么是个冒险家,要么是条俊美的人鱼,不管他是谁,我和他注定纠缠不清。
然而回到现实,我却只觉得胆寒。那么恐怖的暴风雨,连三桅帆船都被掀得摇晃不止,就算是经验丰富的水手,也不敢保证能在这样猛烈的暴风风雨中存活。那个冒险家得是强壮到什么地步,才能如此轻松地救下我如果是人鱼,那就更可怕了。这几年,新发现的大陆上,人吃人的现象屡见不鲜,同类尚且能吃掉同类,谁能保证人鱼不会吃掉我呢
拧干湿漉漉的头发,我抹掉脸上的沙子,张望了一下四周,是一个从未见过的荒岛,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家。直觉告诉我,在这种荒岛上,最好不要碰见同类。
幸好父亲不怎么约束我,成年以后,我去过不少地方冒险,有一点独立生存的本领,不然冷不防来到一座荒岛,真没办法生存下去。
抛开廉耻,我脱下又湿又重的裙子,平铺在能照到阳光的岩石上。尽管在脱之前,做了很多心理准备,但当浑身一丝不挂时,还是感到了强烈的羞耻。算了,活着和廉耻,总得选一样。
简直不知道该不该回头。与此同时,更糟糕的事情出现了,树林里居然传来了马蹄声
这座荒岛有人
怎么办
海风吹拂过来,我却丝毫不觉得寒冷,后背反而冒出大颗大颗的冷汗。
尽管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却是尖锐而锋利的倒钩状,手指与手指之间,还有一层透明而黏腻的薄膜像是两栖动物手脚上的蹼。
救我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是人还是怪物
我不敢出声,也不敢反抗激怒他,任由他单手抱着我来到海滩上。他把我放在岩石后面,直到此刻,我才看见他的全貌。
他绝对不是人类,却像人类一样,有眼睛、鼻梁和嘴唇。他的手脚修长,尤其是腿,已经长到不能随意放置的程度。如果一个普通男人,身材像他这样完美,绝对能称得上高大英俊。然而,他的后背长满了淡蓝色的鳞片,背脊还有一条蓝绿色的透明鳍,美丽,罕见,却可怕。
他没有眼皮,低头专注刨沙坑的时候,白色的薄膜会包裹一下眼珠,看上去就像是眨眼一一般。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恐惧堵塞了喉咙,半晌才能发出一点干涩的声音“你”
他立刻抬眼看向我。
我往后缩了一下。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越近,我犹豫着,要不要丢下他找个地方躲起来。他突然停下了刨沙坑的动作,俯身过来,一手揽住我的腰,另一手穿过我的膝弯,把我横抱起来,然后,扔进了沙坑里。
“”
搞不懂他在做什么。
像是埋宝藏一样,他认认真真地把我埋起来,守在我的旁边,两只湿漉漉的手掌扒着岩石,露出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望向树林那边。
他也听见了马蹄声,知道树林里有人过来,所以刨了个沙坑把我埋起来,守在我的旁边他在保护我
可是,他为什么要保护我还是说,这种怪物天生乐于助人,只要是不小心掉进海里的人类,都会像这样保护他们
思绪乱糟糟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马蹄声终于停下,一个带着浓重西欧口音的声音响起“这些印第安人真有骨气,宁愿自杀也不愿意出卖族人。”
“再审问不出那些人的下落,我们的口粮就要吃完了。”
“真想念家乡的葡萄酒,还有家乡的漂亮姑娘在这地方,整天只能喝牲畜的血液,真的快吐了。”
“你们看,这里有女人的脚印”
旁边的人顿时大呼小叫起来“女人,这绝对是女人的脚印不管是印第安女人,还是被带走的西班牙女人,我都要了”
听到这里,心骤然凉了大半。最糟糕的情况,不是漂流到一座荒岛上,也不是在荒岛上碰见同样求生的人类,而是漂流到一座正在上演屠杀的荒岛。虽然我的国家并不热衷殖民,但只要是出身皇室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殖民背后的丑恶。这些自诩文明人的士兵,像屠宰牲畜一样,屠宰那些印第安人没想到会漂流到这样一座岛上,真是棘手。
同一时刻,他们似乎发现了我们的藏身之处,正在朝这边走来。
听见他们靴后跟马刺拖在地上的锵锵响声,我吞了口唾沫,紧张得呼吸都有些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