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咬咬牙。他右手持剑,往自己衣袖割去,举起胳膊,将内侧展示在叶忘归眼前。
青色的静脉处,有明显不正常的淤痕,以修真之人的目力,能看到明显的道道针孔。有的已经近似无痕,有的接近崭新。
嵇鹤不言不语,轻功点地,落在叶忘归一侧,仔细看起重霜的手。
“怎么弄的”他冷冷发问。
重霜讥讽道。“禀嵇师伯,这得问我的好师尊。”
“非得打一顿才能老实交代是吗”
叶忘归按了嵇鹤一把。
重霜攥着剑,将剩下的袖子往下一扯,露出肩膀、胸口。几道狰狞的鞭伤,触目惊心地盘桓在少年单薄的臂膀。和针孔一样,有新旧之分。
“够了吗”
路听琴脑中涌起眩晕,快不知道怎么呼吸。想撑一下地面,撑住了厉三的手。
这只手微热,有力地扶住了他。路听琴心虚地悄悄抬头,没有窥见想象中的愤怒和鄙夷。三师兄仍是一副平静沉思的面容,仔细凝视着重霜的展示。感到路听琴的视线,空出一只手,再次拍猫一样拍拍路听琴的头。
路听琴“”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就算要被清算。也轻松了一点。
“有什么证据,是你师尊做的”嵇鹤道,双手抱在胸前。
他的语气比之前更冷,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人的心已经偏到了天边,不论听到、看到什么,都坚信不疑地有另一套自己的想法。
重霜怒视他。“去他那屋子搜搜都不用搜,工具都挂在墙上”
“这又如何”嵇鹤四平八稳地反问。
路听琴听得流下一滴冷汗,对四师兄维护自己的心情有了新的认知。作为案发当事人兼首恶,他都觉得这反问过分了。
重霜又急又恨又气。“我怎么知道,除非时光倒流,叫你站在旁边”
他手伸进衣襟,拽出一个挂链,链子尽头,挂着一个粗糙的小布袋子,看上去是拿破布缝的,封口系着一根绳。
他抽开绳,攥着袋子,骨节咯吱作响,像攥着路听琴的心脏,猛地往嵇鹤脚下一砸。
几块惨白的,边缘处泛着青黑的硬质碎片蹦出来。
嵇鹤掏出另一块丝绸帕子裹住指尖,弯下腰,隔着帕子,捏着袋子一角,把里面东西全倒在地上。
叶忘归看了一眼,心沉了下来。他们在外奔波,追逐堕魔的妖物,对这东西都不陌生。一些由纯粹的恶组成的妖魔,碾碎后,往往掉出这种东西。
小时候,跟着师父到处跑时,他就问过这是什么。当时师父没答,只是将碎片包好埋了。再后来,他懂了,这是吞食活物后,没消化的骨头碎片。通常是人骨。
重霜怎么会有这个叶忘归想到众多不妙的可能性。
冷静。冷静。
重霜的掌心握着剑。这佩剑是刚刚他被迫驱动玉牌后,在路听琴身前捡回来的。他拿回这柄染血的剑,就有了奋力一搏的勇气。
“诸位师伯。”重霜将剑对准自己的肩膀。“路听琴,取走过我一根肋骨。当我讨要时,扔给我这些东西。现在,用我怎么证明切出骨头来,看看是不是同一种来源,由师伯们明鉴”
“你”嵇鹤语气不变,就要开口。
“不必了。”一道轻而缥缈的声音,虚弱地从不远处传出。玄清门下,两个师兄齐齐回头。
他们最小的师弟,迈着艰难、不稳的步子,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乌发披散,眉眼顺从,去了清高而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止步在他们面前。
“我证明。”
“路听琴”嵇鹤叫道。
路听琴牢牢盯着地面,不敢抬头。他不想看到嵇鹤失望的眼光。来到这世界,从第一面起,只有嵇鹤从一而终地信任他、护着他。念此,他的眼眶有点酸涩,几乎要像自己不争气的徒弟一样,当场失态。
他觉得此时应该跪,但从没跪过,干脆就脊梁笔直地站着。
“愿接受门规处理。”路听琴顿了顿,他推测不出原身面对这种情况会说什么,只能按自己的心声来。穿过来,占了他的身,就也占了他的债。
“重霜,我向你致歉。”
说完,他终于坚持不住,身形微晃,向下倒去。
像一片鹅毛,将命运交于莫测的风雪,随便结局是融合还是搅碎。他将意识交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