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晓晖说“天晴公司遇到点麻烦,正聊到这里。”
萧雨晨一边倒水一边问“什么麻烦”
夏天晴看看丰晓晖,又看看萧雨晨,忽然说“要是你们不着急休息,我就先把这两天的事讲一讲,刚好后面我还想问你们的意见。”
丰晓晖和萧雨晨自然义不容辞,夏天晴做了壶热水,出来后三人就坐在餐桌前。
夏天晴先问萧雨晨“你之前追踪立阳的线,后续如何了,你后来还继续追吗”
萧雨晨说“最近没有了,这公司都被处罚了,这两个月都没收到风,领导也不会让我浪费时间和资源去跟她。”
萧雨晨话落,转而又问“是不是你有什么消息”
夏天晴点了下头,很快把邵圳城告诉她的消息,以及今晚从王怀闵那里得知的内情,原原本本的告知两人。
丰晓晖和萧雨晨听了都是一愣。
萧雨晨眼睛睁得很大,头皮都跟着发麻“我这里的确接到消息,听说有个工地出了事故,伤亡人数超过三十了,具体死亡数字还在统计。我今天还和同事跑了躺医院,在那里亲眼见到两个民工抢救无效当场死亡。我们上头还说,要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挖到这条线的内幕,咬紧了别松口我今天下午还发愁呢,想找内线问问,结果对方支支吾吾的,说现在还不方便跟我说太多,他们也在探听消息。”
萧雨晨一顿,转而又道“其实我也知道内线为什么不敢说,我听一个师兄说,今年政府查得严,要在这块儿抓典型,这次事故发生的时机太寸了,这就是上赶着给政府送人头呢所以啊,大家现在不管知不知道内情的,都不敢乱说话,就怕被请去协助调查。”
趋利避害,这是人之常情,就算与自己无关,只是闲聊两句内情,若是被人知道了,也会凭白惹一身腥。
萧雨晨这一天算是白折腾,只是拍到了医院里的画面,根本没切中要害。
没想到兜了一圈,这事竟然牵扯上了夏天晴。
政府要整顿严查的事,夏天晴先前也听说过,但她当时并未往心里去,总觉得和自己无关,这会儿又听到萧雨晨的口风,心里便多了一个念头。
夏天晴“如果政府已经盯紧了这件事,那么丁荃肯定跑不了。但如果丁荃这边掩饰得好,把相关人员买通,可能又要蒙混过关。”
萧雨晨气道“这种人,就不能让她蒙混过关,这都几次了”
丰晓晖听这话茬儿,问“天晴,你是不是想到办法了”
夏天晴说“我说实话,这事要不是她把我搀合进去,我肯定不会管,也管不起,可丁荃现在想拉我下水,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夏天晴边说边把手机里的资料调出来,逐一发给萧雨晨和丰晓晖“这些是小邵傍晚的时候给我带过来的照片和视频,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你先不要外传,而且这视频里有人露脸了,将来要用最好先处理一下。这事我回头和小邵商量一下,问问他方不方便公开。至于更进一步的证据,我这里还要等启顺的老板王怀闵跟我通气。等他想明白了,把东西发给我,我也会跟他说清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让他明白,等这件事在媒体方面闹大了,传播开了,政府重视起来,把丁荃这种人刑拘,才能防止她继续攀咬。”
丰晓晖和萧雨晨翻看着照片,脸色都很差。
萧雨晨因为采访,先前是潜入过施工现场的,见识过所谓地库塌陷的狼藉,但那也已经做过善后处理,遮遮掩掩用布盖上之后的现场。
丰晓晖没去过现场,最多也只是看过照片,那些事故现场的照片,可没有夏天晴发的第一手资料来的精彩。
夏天晴对丰晓晖说“其实王怀闵担心的,除了甲方追讨工程款这一块,还有丁荃以挂靠的名义去签署的施工合同。如果有需要,我会把他介绍给你,他会跟你咨询一些法律意见。”
丰晓晖点头说“这些都是小事。如果挂靠属实,就是按照法律规定进行处罚,也没什么可辩解的。不过我这里是建议他把挂靠的事情老实承认,不要狡辩,这样才能证实是丁荃单方面造成的事故,而王怀闵只是违法借用资质,他的公司没参与施工。”
“至于施工合同这一块,法律上是这样解释的。”丰晓晖继续道“既然挂靠是违法的,那么在法律上,丁荃借用他人资质去签署的施工合同,就是无效合同。法律上会认为是挂靠双方恶意串通,损害甲方的利益。”
夏天晴说“王怀闵担心的就是这个。他们启顺已经收了前期的工程款,后续甲方如果告下来,会要求他们付出更高昂的赔偿。”
丰晓晖“那这就要从两方面说了。一方面是,如果丁荃顺利完成工程,投入了人工、机械和资金,工程也验收成功,投入使用,那么就算甲方以挂靠为理由告丁荃,拒绝支付后续的工程款,到法院那里也会判定丁荃胜诉,毕竟施工方付出了劳动。”
“但是反过来,如果是眼下这种工程质量有问题的情况,那么从总包到分包到挂靠,都需要承担法律责任。不过王怀闵只是借用资质,他所需要做的就是承担民事责任,稍后再去和总包、甲方沟通好。如果甲方愿意给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让启顺把这个项目修复,直到验收合格为止,那么启顺还是可以少赔付并且拿到一部分尾款的。”
夏天晴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下头,丰晓晖讲述的基本和她的认知差不多,只不过难就难在如何和甲方沟通好,将功折罪。
一般来说,陆明洋根本不会给这种公司第二次机会,换一家施工方也不难,到处都能找到下家。
王怀闵最头疼的就是这里,若是陆明洋不搭理他,直接找下家,并按照法律依据追讨“启顺”的责任,王怀闵这公司就等于完蛋了。
钱他赔不起,资质还可能会受到处罚,搞不好还会破产。
这时,听的一知半解的萧雨晨问“那丁荃呢,上回的事故就只是吊销了她那个公司立阳的资质,她自己反倒逃过一劫,这回法律又会怎么处罚她”
丰晓晖说“既然已经有前科在,而且时间距离很近。现在再看伤亡数字,事故规模过大,丁荃和她手下工头的刑事处罚是躲不掉的,就看将来法院判她几年了。”
讲到这,丰晓晖问夏天晴“除了丁荃借用资质施工之外,这里面还有其他人掺和么比如监理、总包。”
夏天晴说“总包想要摘清责任也很难,丁荃借用资质去投标,这事可不是秘密,总包应该是知情的。明明知情却还是分包给她,根本逃脱不了干系。至于监理,我听说在出事前监理始终不给通过,丁荃正在想办法买通,但应该没有成功。”
丰晓晖沉吟片刻,说“具体的等将来我们律所拿到更多资料,确定接王怀闵的案子之后,我们小组内会进一步商量对策。”
按照丰晓晖的分析,丁荃这次属于行为特别恶劣,前面已经有过一次教训,她不吸取,这里监理也提醒过必须修复,她拖着不做,驻场设计也提过意见,她据不采纳,这样才导致多人伤亡。
一旦死亡人数超过三十人,就属于特别重大工程质量事故,法院的判刑基本是五到十年。
有了这层梳理之后,夏天晴的思路比晚上在饭局上还要清晰。
等她和丰晓晖、萧雨晨商量好下一步的几种方案,遇到不同的情况该怎么处理,再一转眼时间已经逼近凌晨。
最后,丰晓晖还对夏天晴说“其实这件事,天晴你不要太往心里去。我知道要是换做以前,你的位置就是被动挨打,但现在有江先生给你撑腰,还给你笼络了人脉,最低限度,你自保是没问题的。”
萧雨晨也说“是啊,既然有江先生这层关系,不用白不用。咱们小老百姓人微言轻,没关系的时候四处求爷爷找奶奶,出钱出力托关系,就恨自己门路不够广。现在你手里抓着现成的,那就可劲儿的用”
夏天晴心里一时五味杂陈“说真的,我很感谢这次的事有江堰在,他是旁观者,思路又清晰,三言两语梳理出来的对策,就比我这个当局者要强上一百倍。但是话说回来,我又担心这样一来,我和他的关系牵扯的利益越拉越多,到后面也不知道是在用感情捆绑,还是用利益。”
丰晓晖说“你的担心我们明白,但这件事不是你担心就可以避免的,现在是事情找上门了。”
夏天晴笑道“是啊,要不是这次的教训,我恐怕还在单打独斗,以为只要自己专业过硬,其它的都无所谓。人啊,还是得团结,多个朋友多条路。”
人类社会有时候就像动物世界,有的动物离群索居,有的动物是团体作战,有的狡猾,有的阴险,有的靠速度取胜,有的靠力量胜出,还有的喜欢偷袭。
如果说江堰狡猾如狐狸,那么孙构和纪怀德就是豺狼和鬣狗,大家都吃饱的时候,大草原看上去一派和谐,等到狩猎开始,才会使出各自的看家本领,本性暴露。
夏天晴不禁自问,她在这个动物世界里将会成为什么角色呢
翌日上午,sunight依然冷清。
临近十点时,夏天晴接到了王怀闵的电话。
王怀闵已经想明白了,而且又有宋可卿的提点,促使他早做决断,便趁着丁荃手忙脚乱之际,在工地会议室和公司里收集好资料,不仅有对公数据,包括监理、乙方设计的人和丁荃方联系的所有记录,都拷贝了一份。
王怀闵给夏天晴这通电话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希望作为交换,令他在陆明洋那里挣回点分数,这工程“启顺”该修复就修复,该重审就重审,他们宁可赔点钱都绝不玩假。
说白了,这些钱赔进去,可比工程黄了让他们赔偿的金额少多了。
夏天晴却说了一句活话“我可以为王总出面,和陆经理提一下此事,只是陆经理最终如何决定,我不能给王总打包票。若是王总不放心,怕我这事办不成,这些数据您也可以自己留着。”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你爱给不给,我也不能给你保证。
王怀闵一听这话,忙说“哎,我明白,夏总和陆经理是朋友,也不能强求,这我都明白的。那我这就把数据发给您”
这回可是他上赶着要塞给夏天晴的。
几分钟后,夏天晴收到资料,一边在电脑里浏览,一边对王怀闵说“另外还有两件事,我要和王总打好招呼。”
王怀闵“您说”
夏天晴“第一件,是我和律师朋友说好了,如果王总这里有需要,随时可以去找她,她不会把消息外传。丁荃这次是摘不清责任了,王总只需要按照律师的要求做好自我保护,别被她拉下水。”
王怀闵语气激动地说“好,真是太感谢夏总了”
夏天晴却没急着领功“另外一件事,关系到媒体方面。”
王怀闵一愣“媒体呃,夏总找了媒体了”
夏天晴“现在还只是初步意向,媒体还不会做事,如果王总没意见的话,你给我的数据,我可能也会向媒体透露一部分。不过王总可以放心,媒体的报道重点和项目无关,尽量不会牵扯总包和启顺,重点就放在丁荃的施工队违规操作,偷工减料,导致工程质量出问题,引起多人伤亡这些点上。”
这件事夏天晴也仔细考虑过,萧雨晨那里的报道角度很重要,还不能无差别扫射,一定要抓个重点出来。
若是无差别扫射,那就会把陆明洋也牵扯进去,外面不明真相的老百姓们听到此事,就会记住这个楼盘质量不合格,即便将来修复到合格了,也会影响它的销售。
再者,这楼盘的建筑是江堰,结构是她,这里面指不定还有脑残会在网上说是设计本身就不科学等等。
而且说白了,老鼠屎就是丁荃,只要把她清出去就好。
王怀闵一听要惊动媒体,很快犹豫起来,支支吾吾的说,万一牵扯了“启顺”该如何等等。
夏天晴便直截了当的说“王总,事到如今您想把启顺完整的摘出去,是不可能的。挂靠的事是板上钉钉的。现在媒体那边吃的紧,好几家都在追踪,等时日一长,一定会抓到线索,到时候报道出来什么样,可不会问您的意见。但现在呢,我刚好还可以和媒体朋友提前打招呼,让他们只瞄准丁荃一家,重点分明。如果您不同意,也不要紧,只不过错失这次机会,恐怕就没有下次了。”
王怀闵琢磨了一会儿,又问“这么说,媒体现在的指向还不明确,怎么写,咱们还能给点意见”
王怀闵用了“咱们”二字。
夏天晴顺水推舟的接道“媒体还在收集资料,他们的指向也是要根据资料来的。如果咱们能在的资料里明确指向性,所有的箭头都是对准丁荃的,我再和媒体朋友提上两句,不就刚好么”
王怀闵心思转了转,这才明白夏天晴的布局是怎么一回事,他也是这几天忙的焦头烂额,脑子不够使了。
“哎呀,还是夏总想的周到,那好,那就就按照您说的办。”
夏天晴笑笑,正准备话题收尾,切断通话。
谁知说到这里,王怀闵又想起一事,说“不过有个事挺奇怪的,就昨晚大半夜的,丁荃还给我来了个电话。”
夏天晴一顿,问“哦,她怎么说的”
王怀闵“我现在也高不太清楚,法律这块我也不懂,她就说她找了个懂法的朋友问了问,说是如果在这事上做点手脚,把工程质量事故做成工程安全事故,那就会按照工程安全事故来定性。她还说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案件,施工安全出了问题,可是工程质量是过关的,到后来还投入使用了。”
夏天晴愣了片刻,忽然搞不明白丁荃的操作了“我虽然不太了解这两种事故的定性和惩罚力度有什么区别,不过以前我也听说过重大工程安全事故的案例,那次事故死亡二十多人,连总理都惊动了,还亲自下了批示。后来承担刑责的不仅是施工方,就连甲方项目经理、项目总监、总包、分包、安全监管体系、现场监理,从上到下都判了刑。”
毕竟如果像是“重大工程安全事故”,监理、监工、安全监管单位都需要有人在现场指挥,工人按照指挥办事,像是这样的意外人为因素很高,而且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据说那次的事故发生原因属于严重违规操作,就连事故的所属开发区负责人也被一起判了,但凡是有关联的单位、部门,一个都没跑。
王怀闵震惊了“啊这么多人都要担刑事责任丁荃她没提啊那她会不会就是想借此机会把牵扯的范围扩大一点,让所有人都踩一脚进去啊这样大家就会拧成一股绳,都去走关系,一起出力把这事儿买通。政府要面子,怕影响历城形象,这才会把事情压下来”
夏天晴也吃不准王怀闵的猜测对不对,但总归一句话,丁荃必然是有她的打算。
夏天晴冷笑说“这事王总听听就算了,丁荃现在就是疯狗一条,见人就咬。这事儿她办不成的,她想把工程质量事故伪装成工程安全事故,这也很难。她当别人都是瞎子么,监理一早就指出工程质量有问题,驻场设计也再三提醒她,这些人证、物证聚在,她就靠自己一张嘴胡说八道,到处泼脏水,最后只会死的更难看。”
王怀闵听完夏天晴分析,整个人都懵了。
夏天晴见他没了主心骨,又嘱咐了几个重点,让他不要在这时候犯糊涂,无论丁荃怎么出馊主意,他只管听着,接到电话就录音,行动上绝对不要配合,等有人请他协助调查时,他再把这些证据交上去。
等切断通话,夏天晴靠进办公椅,这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心理感受颇深。
原来,不仅是朋友和敌人值得学习,就连“疯狗”也有“学习”之处。
起码像是丁荃这种人,只有提前了解到她的套路、胡乱攀咬的手段,才知道如何应对和反击。
最主要的是,一旦抓住这种人的把柄,就要一竿子打死,绝不能给她反咬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