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那些市井村夫总爱揶揄女人口是心非,徐氏对此不置可否,但也觉得阮樱樱自小便一点儿口是心非的小毛病。
记得阮樱樱小时候,但凡阮修竹或是徐氏给她些好东西,她便爱端出孔融让梨的模样,一面推拒,一面说“长幼有序,还是先给姐姐吧”。自然,阮修竹和徐氏这做父母的是不会依的,只得接着劝她,如是再三,阮樱樱最后才会半推半就的收了下来。回过头来,阮修竹还要赞她懂事乖巧,真是面子里子都有了。
便如现下,阮樱樱显然就是要告状的,可徐氏问起来,她口上还要说没有,面上眼泪不止,委屈巴巴的小模样,分明就是等着徐氏接着往下问。
以往,徐氏看着阮樱樱多少总带了些滤镜,便是知道阮樱樱这些口是心非的毛病也只觉得她这是娇惯出来的别扭脾气,小姑娘家脸面薄,心口不一的,便是有些口是心非但心还是好的。所以,徐氏一直都是看破不说破,带着些纵容意味的配合。
有时候,她仔细回想,多少也能察觉到阮修竹也是这么个类似的心态——以阮修竹的眼力和城府,自然不可能看不出阮樱樱的小心思,可这到底是自己宠出来的女儿,自是怎么看都觉着好,也就惯性般的接着宠。
只是,大概是上回阮清绮与她说的那句话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徐氏的耐心不知不觉便少了许多,此时再看阮樱樱这模样,心下竟有几分腻歪。但是,考虑到家里另外两人对阮樱樱的看重,徐氏还是不得不耐下性子,温声问道:“可别哭了,你这眼泪掉得我心肝都要碎了。小祖宗嗳,你倒是说句话,说说宫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可是皇后为难你了?”
这后头一句话,可算是徐氏特意递到了阮樱樱脚下的台阶。
阮樱樱抬手擦着眼泪,抽抽搭搭的,但总算还知道借着台阶下来,便小声的将宫里的事情说了。
当然,阮樱樱着重要说的不是黄明悦落水这事,而是阮清绮忽视她,冷淡她,不仅没把她这个妹妹待在身边,宴上出了意外也都没理会她
然而,徐氏听着这事却微微的蹙了蹙眉头,仔细的问了黄明悦的事情。
阮樱樱有些不快,但还是强忍着不快与徐氏说了。
徐氏思忖片刻,眼角余光瞥见阮樱樱的脸色,连忙安抚她:“你放心,这事我会与你父亲说的。皇后这回确实是太过分了些”
这话可算是说进了阮樱樱的心里,她低着头抽噎了几下,没有说话。
徐氏安抚住了阮樱樱,这才哄着她回屋梳洗,笑着道:“这都是大姑娘了,都要说亲嫁人了,还哭成个小花猫似的,丢不丢人呀?”
阮樱樱有些羞,雪面微红,低了头去捻自己的袖角,小声嗔道:“娘你就会拿我说笑!什么‘说亲嫁人’的!我,我才不嫁人,我就要留在家里,一辈子都留在家里,就陪着爹娘还有哥哥。”
徐氏听着这话,再看阮樱樱这神色,便知道她又口是心非了——不过,她本就只是随口说上一句,借此试探阮樱樱的态度,既阮樱樱自己也有此心,她的婚事也确实是该准备起来了。
徐氏心头稍宽,不免又多了几分耐心,面色稍缓,笑着哄了她几句,把人哄了出去。
这日晚间,阮修竹从外头回来,徐氏不假人手,亲自上来服侍着他换下外衣,小心的将这事与他说了。
只是,徐氏这话才起了个头,阮修竹便抬手做了个手势止住了她的话,道:“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了。”
徐氏抬眼去看阮修竹。
岁月不曾在他脸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仍旧是面如冠玉,翩翩君子。灯光之下,他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异色,显然是胸有成竹。
徐氏心知:阮修竹宫里宫外都有眼线,如今宫里出了事,他说不得早就得了消息,确实是不需要她多说。所以,徐氏顿了顿,很快便转开话题,与他说起阮樱樱来:“今儿樱樱也去了宫里,受了些惊吓,倒是与我说了许多。”
“哦?”阮修竹倒是提起了些兴趣,转眸看着徐氏,语声里终于带了些关切的意味,“没事吧?”
徐氏叹了口气:“我听樱樱的意思,皇后待她很是不好一家子姐妹,闹成这样,樱樱她这心里肯定也是难受的。”
想了想,她又道:“我瞧她进宫两回,两回都不安宁,也是怪可怜的。要不,过几日去慈恩寺,捐些香火,好叫佛祖保佑一二?”
提起慈恩寺,少不了便要想起燕王,阮修竹眯了眯眼睛,便道:“燕王归京,吏部又要京察,朝中如今正多事,你们这几日也少出门,别去什么慈恩寺了。省得出事。”
“出事?”徐氏有些不明所以,追问道,“出什么事?”
此回京察,皇帝在后看着,吏部磨刀霍霍,自然是其意在他。阮修竹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看着自家党羽一个个的被拔出,就这么引颈就戮。所以,他便是没事也要安排些事情出来。只是,这都是朝中大事,阮修竹也不便与许氏这等内宅妇人多说,至于燕王与阮樱樱之事更是不好直接说。
故而,阮修竹只是瞥了徐氏一眼:“不该问的就别问。”
想了想,他到底不放心阮樱樱,换下外衣后便要往外去,口上道:“罢了,我先去看看樱樱。”
徐氏气得咬牙,心知劝不住,只得随他一起去了,心下更堵着一口气,暗道:果然,还是要早些将阮樱樱的婚事给定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