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爸爸曾是文艺青年,因对竹子情有独钟,生个儿子,叫“修君”,希望品格如“此君”,结实、正直、谦虚、有节。
生个女儿,叫“绿筱”,谢灵运有诗:“白云抱幽石,绿筱媚清涟。”
对于老父亲的期待,儿子基本做到了。皮实,耿直,虚心也有,就是天生不爱读书,勉强混了个大专文凭。倒是这个用他体制内工作换来的小女儿,专挑父母优点继承,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寻常的四口之家,在繁华都市偏安一隅,物质上,自认算小康,不过按照网上“最新标准”,又被划分到贫困甚至贫穷……好在精神层面绝对富足,相亲相爱,自得其乐。
因此,许绿筱较之同龄人,多了几分天真和清高。
换句话,也叫做“不知天高地厚”。
这不,一不留神就得罪了人。
然而,撂下狠话的人却迟迟不见动作,这让人想到暴风雨前的宁静。她脑补了各种可能性,比如:走着走着,被一只手捂住嘴,麻袋套上头……所以她能宅则宅,外出必与人结伴,连室友都发现端倪,关切地问:“九姨太,你还好吧?”
“忘了九姨太吧。”
“小竹子,你这几天有点怪。”
“怪可爱的?”
“怪吓人的。”
这一天,许绿筱照旧留守寝室,窗户“嘭”的一声响。
她第一反应是子弹,这是要大白天破窗而入、用直升机来抓她了吗,比起月黑风高夜暗搓搓行动,这么浮夸的作风,倒是更符合某人调性。
待她凑过去,只见阳台上躺着一只懵圈的小麻雀。
不等她伸出援手,小家伙站起来,晃了晃,拍打翅膀重新起飞,很快消失在楼宇后。
她不由失笑,这就是以练听力为名看太多罪案剧的下场……被一只小麻雀教做人了。
于是当即做了个勇敢的决定——她要去食堂吃饭了。
暴风雨来了又怎样?她做一回海燕就是了。
刚出寝室楼,迎上一丛移动的红玫瑰,她眼皮跳了跳,侧身让路,可没走几步,就听见可怜兮兮、气喘吁吁的一句:“许、许绿筱同学,你的花,请签、签收。”
“……你认错人了,我叫许海燕。”
“许海燕同学,你的花,请签收。”
“……”
看着花店伙计吃力的身姿和无辜的脸,路人惊叹而八卦的眼,许绿筱心生一计,凑近点问:“你看这样行不行?花我收下了,再八折卖给你们店,批发价变零售,咱们双赢,它们也实现了自身价值,拿在真正需要的人手里。”
小伙计领会了几秒,瞪眼:“还让我再抱回去?”
“七折?”
“五折?”
“三折?”
“……等我跟老板请示一下。”
“老板说,不可以,我们也是讲究诚信的。”
“……”
小伙计把花送到楼上,豪饮了一纸杯凉白开,许绿筱看着这一大墩子花犯愁:“这是多少朵?99肯定不止,没有999,莫非是365?”总不会是666吧。
“……是我们店里这会儿所有的红玫瑰。”
靠。这人莫不是疯了?还是跟他的钱有仇?跟他老子有仇?
想到那句“周幽王”。可她不想当褒姒啊。
小伙计歇好了,拿起手机:“冒昧问一下,可以不可以拍个照?我要发到朋友圈,配文字,‘只要爱对了人,每天都是情人节,’请叫我‘真爱的搬运工’……”
“……你还挺有想法。”
“我们老板的主意。”
“还真是诚信鸡贼两不误。”
折腾了一遭,许绿筱终于来到食堂,不幸赶上了就餐高峰期,好不容易找到个空位,刚坐下,就于乱哄哄声中捕捉到一句:“就是她吧?”
“也就不过如此嘛。”
一定不是说她。
身边一对旁若无人秀恩爱的情侣终于吃完,听不见“宝宝,张嘴”这种鬼话,她的食欲才正式打开。
很快又有人坐下,她先看到的是一只鞋,纤尘不染的nike白球鞋。
“不打算请我吃个饭,尽一下地主之谊?”
来人抱着手臂,穿蓝白拼接的棒球夹克,戴墨镜,靠她这边嘴角上扬,一副心无芥蒂的神态。许绿筱的食欲之门又悄悄合上了。
他偏了下头:“或者我请你?”
“我正在吃。”
“那就晚饭。”
“……”
“明天早饭?”
许绿筱没法再下筷子了。
“不好吃?正好换个口味。”
“……”
“消化不好了吗,我有药。”
他忽然伸手扶额,低声说:“靠,有人偷拍我。”
“那还不赶紧撤?”
“除非你和我一起撤。”
许绿筱想到宿舍里那一堆红玫瑰,有种不堪重负的感觉:“我道歉,收回那四个字,是挺不中听的,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轻笑,“你怎么这么没种?但我不同,我是男的,说出去的从不往回收。”
许绿筱又埋头吃了几口,把菜都吃了,端起餐盘送去回收处,去水龙头下洗手。
丁宸等在门口,在打电话,等她出来就收线。
保持着“社交距离”走在路上,身边人闲庭信步般,偶尔指向路边忆当年,“我就在这个楼上课,你也是吧?电梯还不给学生用?”
她一心二用地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