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路线变化,从主干路到次干路,沿途风景从给外宾游客看的,变成给自己人看的,大少爷的脸色也微妙起来,问她:“你确定是家教,不是去山区支教?”
许绿筱单手扶车把,做了两个手势,一个是握拳大拇指往后,一个是四指弯曲向前,意思是,要么您老人家请回,或者把敞篷收起来。
他倒是都看明白了:“就当微服私访体察民情了,敞篷才方便尬聊。”
可真好意思说。
还有,知道什么叫微服私访吗?
乾隆爷要是这么“微服”下江南,那就去不了六次了。
不过许绿筱怎么觉得,他俩这奇异的组合,像是孙悟空和他师父呢,反串版、但勤勉依旧的悟空,以及清规戒律一项不守、生活作风堪称骄奢淫逸的颠覆版唐僧。
丁宸也会察言观色:“想什么呢?又琢磨怎么挤兑我?”
她把想法说出来,当然要略去修饰词。
丁宸点头:“还行,唐僧总算不难看,不过你刚才这个动作,”他用手比划了下,“还挺像猴子的。”
直男癌,有说女生像猴子的吗?
丁直男癌宸拿起一瓶没开封的水,问:“喝水吗?”
许绿筱摇头,看他拿起自己那半瓶灌了口,她问:“敞篷车太热了吗?”
“多喝水对皮肤好。”他又喝一口,“等你吃唐僧肉时就知道了。”
幸好她没喝,否则准呛,“……吃师父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放心,不会出现的。”
丁宸抿嘴笑笑,收起水。
许绿筱眼珠转了转,说:“丁学长,要不我真拜你为师吧。”
丁宸看她一眼,“想跟我学什么?”
“像您这样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值得学的太多了,比如说,英语?”
“行啊,不过先声明,我不介意把徒弟收编到后宫。”
“那算了。”
不过许绿筱又转了转眼珠,“要不,我们结拜为异姓兄妹?”
丁宸直言不讳,“请问你身价多少?”
“……”
“我就不要求过亿了,等过了千万再说吧。”
你妹!好像谁稀罕当你妹一样。
许绿筱不再说话,丁宸却主动提议,“这么想跟我沾亲带故,不如考虑下认我当干爹?”
靠。这也是少爷一言难尽的恶趣味之一吗?
许绿筱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毕竟转来转去也怪累的,“请问我有多少个好姐姐?我是不是得排到‘干十九妹’?”
丁宸笑着说:“就打算收一个,关门入室的。”
还不如说专门暖床得了。
忽然间,许绿筱捏了前刹,单脚踩地,亦步亦趋跟在身侧的超跑也停了。
前方出现一条流沙河,哦不,是啤酒瓶的碎渣,洋洋洒洒一大片,俨如波光粼粼的河流。
丁宸骂了句:“靠,没公德心。”
何止,简直是反社会。现代人果然是压力太大了么。
“就到这吧。”许绿筱不忍,车是无辜的。
“你能过去?”
当然。许绿筱蛇形路线骑过去,听见引擎轰鸣,她回头,欣赏到了某人的车技,准确说是某车的狂霸之气,倒退,凌空而起,越过危险区域,平稳着陆。
看她瞠目结舌的小表情,丁宸面露得意,“那我就更能了。”
她比了个拇指。发自内心的。
丁宸没再往前开,而是朝前方招了下手,“小朋友,帮个忙?”
那儿蹲着一个同样看傻了的小男孩。
看见他拿出皮夹,从一叠鲜红大钞里抽出一张,许绿筱立即反应过来:“你不会要拿一百雇人扫碎玻璃吧?”
她停好车子,小跑迎过去。
小男孩七八岁的样子,虎头虎脑,抱个罐头瓶,看衣着应该就住这附近。她半蹲下,声音不大地跟他说了几句,后者就跑开了,那瓶子换到她手里。
里面有几只上蹿下跳的像是蛐蛐,斗蛐蛐?
小孩很快跑回来,一手笤帚一手撮子,又是一番交接,许绿筱拿笤帚开扫,小孩用脚提醒这边那边,扫完送去几十米外的垃圾桶,她拿出钱包给人一张折叠的纸币,不知说什么,小孩笑得一脸满足样儿。
丁宸看着她搓搓手往回走,闷头去推自行车,他问:“多少?我转给你。”
“不用了,算我请你。”
“你怕我给完一百,以后天天有人过来扔瓶子?”
许绿筱笑一下,没吭声,抬手抹了下额角的薄汗。
“你都跟他说什么了?”
“跟他说,构建和谐社会,人人有责。”
丁宸也笑一下,信才怪。不就是不想加他吗?
经过刚才那个垃圾桶,只见绿头苍蝇盘旋着嗡嗡叫,一只流浪狗摇着尾巴翻扯黑色垃圾袋,露出西瓜皮、玉米棒和虾壳,散发出甜腥酸馊交织的醉人味道。
丁宸用手挡了下口鼻,说:“现在我信了,你真是在忙着蝇营狗苟。”
许绿筱接:“我也信了,你是真没日理万机。”
两人不由对视一眼,默契地闭嘴。
许绿筱回想他刚才的问题,她想说:怕你用一百块“惯坏”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子。就像怕你用五千一个包、过万的锁骨链、不知价位却肯定不菲的小蛋糕,惯坏我一样。
看到那个小孩手里的罐头瓶,她就想起她和哥哥小时候,家里也养过一只猫,无意中发现它捉蛐蛐吃,他们也曾到处给它抓。她就是用这个跟小孩搭话儿,提出借工具,允诺十元钱请他吃雪糕,他摇头,说要给小猫买鱼,妈妈平时都用烂虾打发它。
她感动之下,给了二十,说请他的小猫多吃几顿鱼。
这些话,说了他会懂吗?会在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