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闪烁着俩字,爸爸。
丁宸一颗蠢蠢欲动的心,霎时冷静了下来。
许绿筱也跑回来,脸色也有点怪异,他把手机递给她。
许绿筱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才接听电话。
上次家里打来时,就听到丁宸的“画外音”,她解释说是男同事,然而那个时间段,有同事出没更可疑,只好说是加班,然而那个时间段还在加班,也好不到哪去。
好在家长们也有一套逻辑,稍一琢磨,女儿大了,身边有异性出没并不奇怪,也就不再追根问底,但仍是不忘叮嘱几句,注意安全保护自己。
这样欺骗家人,感觉很不好,而且谎言一个接一个,从个人问题到工作,全方位的隐瞒,撒下弥天大谎,一旦被戳破,后果不敢想。
好在,这几天忙着打十八份工,也无暇多想。
或者说,现实已经很差了,只能尽量往好的方面想。
所谓“高情商”的体现之一,就是懂得放过自己。
***
这一边,丁宸忽然想抽烟。
走到装着棒棒糖的玻璃罐处,果然,烟盒无影踪。
一抬眼,对上鱼缸里一只小丑鱼滑稽的脸,它定定地看着他。像是在说,我知道烟哪去了。喂我,我就告诉你。
他失笑。自己这脑洞也是日益渐长。
他伸手去揭盖子,想到王天翼那句:“不好吃,少爷品味越来越差了。”
他也知道这种东西味道一般。
只是想体验一下,那些从前未曾品尝、或未曾留意过的味道。
他转身回房,拿了手机,去阳台。
打给自己的爸爸。
丁晋中今晚加班,正在回家的车上。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也有些疲惫。
丁宸开门见山说:“至多三年,从二十七岁生日起,我会正式回去上班。从现在起,出席每周例会,参与重要表决……”
丁晋中冷静地问:“你要用这三年来干什么?”
“认真打理一下我自己的小生意。”
这话显然不能说服丁董事长,“还有呢?”
“做自己。”
那边哼一声,“像前面二十四年那样?”
丁宸平静地说:“当然是换一种方式。”
“因为我不想以后回顾这一生,乏善可陈,更不想到时候什么都记不起。”
一秒又一秒过去,父子俩谁都没说话。
隔着电波,像是在较量,博弈,或者陷入共同的回忆。
最后,丁晋中果断道:“可以,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丁宸把手机放在台子上,剥开糖,送进嘴里。
苹果味儿。清香的甜,带一点点涩,在舌尖晕染开,像青春的味道。
***
丁宸不在这几天,许绿筱废寝忘食、通宵达旦、马不停蹄地劳作,查资料,写软文,查资料,译文献,虽然稿子过关,得到表扬,但这财富积累速度委实有点慢。
而且,没有某人插科打诨,大豪宅里的“金丝麻雀”生活,也委实有点寂寞。
一时手欠,开通了个微博,发几张美食照片,偶尔有人留言,满足一下虚荣心,总算好过对着一个丑丑的椰子壳自言自语。
一时手痒,在室友群里发了一张最新的,“酷爱来看,美食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佳妮迅速敲她,“美食博主界的新星。”
在公关公司实习的人,有一双发现“商机”的眼睛,也认识很多能捧人、造网红的同行。
许绿筱跟丁宸“坦白从宽”的当晚,他就送来相机和三脚架。
她则是上网选购桌布,格子条纹蕾丝,温馨清新文艺各种范儿。以后买花花草草时,也要考虑上镜效果,必要时,可以让小丑鱼出境。
麻麻要赚钱,宝宝们自当出一份力。
当然,她也不忘自己的本职工作——饲养豌豆少爷。
这一天中午,海鲜炒饭,满满一大盘,豌豆胡萝卜玉米粒,肉眼可见的若干鱿鱼和蟹肉,边上一溜刺瞎眼的油焖大虾。堪称“豪门盛宴”。
拍完照,少爷拿起木勺往自己碗里拨。
许绿筱提醒,“这个其实很油的。”
言外之意,你少吃点。
丁宸回:“那你少吃点。”
“……”
少爷吃完一抹嘴,“有点油,来杯果汁。”
又强调:“不许放大白菜。”
因为某天微博发了“鲜橙加大白菜”蔬果汁,配了个“猪头”表情。
饭后,两人下楼散步,在许绿筱看来,是她在“遛”少爷。
在少爷眼里,是他在“遛”兔子。
许绿筱执行力很强,他刚看见她的快递,卡通口罩,米奇头箍,他觉得她应该戴一个“兔子头箍”,嗯,或许这个应该由他来买。
可以拍一个“私人收藏”版本的小视频。
拍这个的话,他可以充当“人肉三脚架”。
丁宸收起旖旎遐思,再想下去只怕要出洋相。
他咳嗽一声,“许小绿,为表彰你做饭辛苦,给你发一块奖牌。”
许绿筱显然记得上次被他作弄,伸手时很谨慎,随时准备收回,嘴角还有一抹笑,像是配合他玩小游戏。
他提醒,“拿住了,怕摔。”
待他松开手,许绿筱愣住。
是一块玉,阳光下,绿意流转,边缘雕琢一两根带叶的细竹。
吊坠连同纤细银链,放在她掌心,几乎占满。
“这是翡翠吗?”
“嗯。”
“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没多少钱。”
她笑了笑,“少爷,你话语体系里的‘没多少’,对我来说已经很多了。”
她本想说是“千斤重”。
丁宸愣了愣,“记得去澳门那次吗,用赢的钱买的,你不用放心上。”
许绿筱咬了下唇,浅浅一笑,“好,那我收了,谢谢少爷。”
接下来,往回走时,气氛有些微妙。
丁宸隐约意识到,送错了东西。或者方式或时机不对?
前段时间,薛子慧跟他要生日礼物,点名要一块好玉。
当时他正好在澳门,在赌桌上随口一提,刚好有人认识一个珠宝商,约了去店里看。
他一眼看中这个。
对方半开玩笑说这是“镇店之宝”。
又说,如果是丁少看中,那一定是有“配得上”它的人。
他失笑,配不配得上,他也不清楚,他对这些不太懂,也没什么兴趣。但谁能适合这么绿的一块玉?似乎只有名字里有“绿”的人了。
当时两人正闹别扭,或者说,处于一拍两散的边缘。
他怕下一秒就改主意,让人刻了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