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出发,先各回各家过年。
许绿筱也要去看望哥哥。
许修君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眉眼深邃了些,脸部线条硬朗了些,话少了,说女友刚来过,带了不少东西。许绿筱欣慰,但更多的是难过。
她想到一个词,体制化。这种高墙之内的生活会磨去锐气,失去生气。要知道,哥哥可是有“多动症”的人,现在说话时,连眼珠都不愿动一下。
她越过得充实,越有进步,就越内疚。
虽然妈妈似有若无指责她时,她也会不服气。
也许这就是“一家人”,难以划清界限,在他们受到的教育里,也没有“边界感”的概念。因此哥哥会关心则乱,插手她的感情。而她出于补偿心理,也要暗地里干预他的感情。
她看过有一个观点,越是贫寒人家,因为生存艰难,一家人越是要拧成一股绳,休戚与共,哪怕有能力独立后,仍然会过度扶持或互相拖累。反而像丁宸家这种,虽然有时觉得缺了点人情味,但他的确更有独立意识,家人之间有边界感。
许绿筱回到家里,看得出,父母也努力调整心态,避免尖锐话题。
除夕夜,包饺子,看晚会,不时点评几句,某一个瞬间,会觉得一切都还跟从前一样。
手机上倒是热闹,拜年信息不断,除了室友们,还有许久没动静的肖师兄。
不出意外,他没回国。他对自家情况始终讳莫如深,她只知道,他父母离异,跟随母亲生活,但母亲已去世。
这一年还结识了新朋友。文医生,恋爱谈得如火如荼,有点重色轻友的意思。倒是“二喜”,热情得有点莫名其妙,一不小心就用个敬语。
她给丁宸发了条信息,就四个字,新年快乐。
第二天上午才回复,新年快乐。
好敷衍。
***
初三下午的飞机,许绿筱一早回去丁宸那里。
旅行箱早就收拾好,一蓝一绿,立在门口待命。
丁宸已经回来了,躺在沙发上睡觉。她轻手轻脚过去,打量了会儿,他睡得还挺沉,不知道过了个怎样声色犬马的年。
钟点工也要回家过年,所以喂鱼任务委托给二喜,她留了详尽的字条。
丁宸一直睡到小路到楼下,打来电话,许绿筱问:“昨晚没睡好?”
他只说:“别提了。”去洗了脸。
“你还好吧?如果有事的话……”
他打断,“没事,马上就走。”
她总觉得,去北极这件事,对丁宸来说,似乎有着某种意义,或者说,仪式感?
下楼时,丁宸问句:“你奶奶去世多久了?”
“七八年了。”
“你还记得她平时的样子吗?”
“当然。你奶奶……也不在了吗?”
他“嗯”了一声。
她想起,他妈妈说过,奶奶给他求过一枚菩萨。可见有多疼爱宝贝孙子。看他这娇贵习性也像是隔辈人宠出来的。见他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的模样,她也没再多说。
虽然少爷授权安排行程,许绿筱心里有数,“穷游”这个词,跟“豌豆少爷”毫无瓜葛。
飞机自然是头等舱,酒店也是极好极好的。丁宸睡了一路,抵达赫尔辛基,人已经神采奕奕。只是被要求换上加厚羊绒裤时,一脸不爽。
许绿筱想起网上段子,有一种冷,叫你妈觉得你冷。
她这操碎了心的老母亲……
极夜中的城市,街头行人稀少,路灯一盏盏通向远方,商厦的灯火隔着玻璃,释放出冷感的光,当地人苍白高瘦、一身黑灰,到处都散发着一种北欧特有的高冷感。
许绿筱满眼好奇,下意识抓了身边人的手臂。
他身上的温度和熟悉的气息,让人安心,而且每当见到特别之处,也忍不住跟他分享,虽然见过世面的少爷,总是一副酷酷的、懒得搭理的表情。
与人沟通时,许绿筱主动上前,狂练口语,只有词不达意时,才劳烦少爷出口。
入住酒店,休整过后,前往罗瓦涅米。
坐火车在夜色中穿行,最终抵达目的地,体验极光的度假村,满眼雪白,一个圣洁的世界。点点烛火,又像是一个童话世界。
天气晴朗,邂逅极光的可能性很大,但极光预报说,今晚概率不大。
那就放心享受芬兰浴。
有种玩法,叫“冰~火~两重天”,即热蒸完桑拿去雪地上蹦跶,据说是“勇者的游戏”,少爷有点感兴趣……当然有许嬷嬷在,就算打断他的腿,也不会让他去作死。
订的是豪华版玻璃屋,床有两张,但浴室只有一个。
都没准备好坦诚相见,于是分批次沐浴。少爷先洗,蒸了很久,轮到许绿筱,她冲了个澡就出来,因为怕少爷跑出去证明自己是勇者。
受伤不到一年,就跑来北极这种极端环境,本身就是一次“勇者游戏”。
出来时,就见少爷穿着浴袍坐在床上,还好。
再一看他手下动作,似有若无地按摩右小腿。
许绿筱一惊,脱口而出:“不舒服?”
“有点痒。”
“你不会刚出去了吧?”
“……”
许绿筱怒从心头起,恨不得揍人,然而,也只是安静地翻箱子,拿出暖宝宝。
少爷一脸抗拒,只说:“没那么严重,暖和一会儿就好了。”
“只是痒吗?”
“……还有点凉。”
“……”
“没事,好了。”丁宸拉起被子,就要躺下。
许绿筱出声:“等下,我看看。”
她用手背试探了下他的小腿,似乎真的有点凉,她想寻找个参照系,又去摸一下他的左腿,怎么都有点凉?
正纳闷,男人不该是自发热体吗?
然后,视线不经意瞥过某处,猝然一惊。
丁宸问:“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
许绿筱直起身,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弯腰动作也是要命,走光了。
下一秒,右腕被扣住,某人危险地重复:“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四角裤下一大包……
许绿筱脸颊发热,随即反应过来,“你又骗我是不是?”
丁宸声音里已经掺了一丝不正经,“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呸。
“不管你了。”
她甩开他的手,转身,被他从后拦腰抱住,又用了熊一般的蛮力,顺势压在床上。
这姿势简直是……
某人露出狞笑:“看了不该看的,我要考虑灭口。”
“……”
许绿筱脸颊继续升温,正欲反驳,看见他的视线聚焦处。
“你又在看什么?”
“不能吃亏,我要看回来。”
某人说着抬起手,看样子还要变本加厉,摸一下不该摸的。
许绿筱伸手按住衣襟,认真地问:“你到底出去没有?”
“你说呢?”
“……果然又是套路。”
“那你为什么总是上当?”
她小声说:“因为我蠢。”
他看着她的眼睛:“不对。”
四目相对,真正答案已经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