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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德巷是条老巷子了,这边住的尽是些下九流的。
有个钱家戏班就在巷子口,身后接着钱德巷的阴暗肮脏,身前迎着光鲜的贵人们。
少年进门的时候,台上正在唱戏,唱得咿咿呀呀,调子绵软,没什么力道。
但台下的人却听得起劲儿,时不时还要哄笑一声。
这会儿穿着黑褂子的班主,慢步走了过来,问少年:“今个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少年答道:“府上有事。”
班主似乎听了些风声,一怔道:“那个正房大太太生的儿子回来了?”
少年哪知道是谁的儿子啊,他含糊地点了下头,就往后台溜。
“今天我唱什么?”他问。
里头的人回过头来,笑道:“小扣儿回来了,你去换衣裳,唱《牡丹亭》。”
少年叫“小扣儿”。
他没个正经名字,因为他爹娘没给他起。
不过小扣儿也并不在意,能有个名字就不错了。巷子口有个乞丐,连名字都没有呢。
他很快换好了衣裳,又坐在那里,自己给自己上妆。等整张脸都变得浓墨重彩了,他才站起身去帘子后头排着队。
这时候,一行腰间佩枪、身着军.装的人,快步走进了门。
莫说是班主了,就连台下的客人都吓了一跳,不自觉地避让开了些,大气都不敢出。
“愣着干什么?清块地儿给我们少帅。”
班主腿都软了,连忙招呼底下人把桌椅板凳清了出来。而那些客人也识趣地让出了中间最好的位置。
岑尧这才缓缓走上前,落了座。
班主扫他一眼,只觉这人实在年轻得厉害,也就二十二三,身量修长挺拔,身穿黑色军装,胸前别着一枚红色的徽章,扎眼得厉害。
班主亲自端上茶水点心,又奉上了节目单子,颤声问:“您……听什么戏?这就给您排上。”
“牡丹亭。”岑尧启唇,嗓音冷淡。
班主连忙挥退了台上的人。
小扣儿就这样被猝不及防地推了出来。
他低低嘀咕了一声:“前头不是没完么?”
等扭过头,他一眼便瞧见了台下坐着的人。
一行七人,都身着军.装。
他们坐在正中,周围一圈儿都无人敢靠近。
不怒自威。
而为首那个,……不就是坐在那辆小轿车里的男人么?
这会儿见着了正脸,眸如点漆,眉飞入鬓,模样更显得俊美了。
那军.装穿在他的身上,也愣是比旁人好看了几个度,挺拔又凌厉。
只是这人眉眼间冷得厉害,又带着贵气又带着煞气……
男人静静地盯着他。
目光冷淡且隐晦。
小扣儿有点怕,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男人像是要吃了他似的。
这时候一声锣响。
小扣儿这才起了势:“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岑府上。
有个丫头一扭头,笑道:“芸儿,你手里拿着什么呢?”
芸儿低头一瞧,皱眉道:“忙昏头了,我怎么还拿着这东西。”说完,她转头就将那烤地瓜扔了。
有个小厮路过,还踩了一脚。
那烤地瓜烤得又香又软,一脚踩下去就烂了。
小厮当下拉长了脸:“芸姐你又仗着大少爷宠爱四下乱扔!还不收拾干净了?当心大少爷扒了你的皮。”
芸儿这才变了脸色,连忙说:“这就捡了扔外头去,方才没瞧见你。”
小厮这才露出点笑意,与芸儿打闹嘻笑几句,走远了。
转眼天色便晚了。
岑家人坐在堂中,岑老爷不悦道:“人怎么还没到?”
岑青元起身道:“我去城门口接吧。”
岑老爷犹豫着点了头。
岑青元当下裹了件更厚些的长袄,这才迈出了府门,亲自开着车往城门口去了。
只是他在城门口一直等到飘雪,也没等到岑尧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