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姨。”霍湫席看见他那继母还在那儿擦她的相框,叹了口气。
她把手套拿下来了,大片地烧伤狰狞的长在那双瘦削的手上,恶心的有些可怖。
霍湫荷就没这么客气了,嗤笑一声,“有相框擦也很幸福了。”说着,便径自回了房间,收拾她的衣服。
沈筵无奈的看了大小姐一眼,也跟着她笑了一声。霍湫席拽了他一把,看了眼死盯着湫荷背影的女人,他说道,“节哀。”
节哀,节哀,血亲离她而去,哪是这么好节的呢?这就是报应吧,可最该受到惩罚的人靠着她膝下的小畜生逃过了一劫。
想着想着,他不舍似的看了眼相框,当年他太贪心了,若是不这么贪心念旧,他霍湫席也不会像今天这样,靠着一个戏子回忆着母亲容颜。
哪怕他们全然不同。
……
“你母亲死了,死在戏台上。”霍老爷拿这个烟斗,眼角含泪,一副伤心颓废的样子。好像他身旁的少年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似的。
霍湫席面上精心雕琢的笑意渐渐扭曲,红润的唇不由得印上了牙印。接着,他就在霍老爷诧异的表情下屈起双膝,跪在他的床头。
那苍老干裂的嘴动了动,霍湫席先他一步问道,“恭喜,爹,”他的嗓中就像进了沙子一般,颤抖着说道,“爹爹,苏绣什么时候到?需要给她腾个房间吗?哦,忘了,苏绣马上就要成为我小妈了,应该跟您共处一室,睡在,那个死人的位置上。不过我听说她死之前没有睡过一个好觉,那么恭喜我小妈了,不用膈应自己。”
“霍湫席!”霍老爷近乎嘶吼的喊出他的名字。
他轻笑了一声,上挑的眼尾不由得染上了红,就像他母亲沾染颜值的手划过他的眼睑,回到了他的身边,“父亲,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他站起身,咧开的唇尝到了极致的苦,红肿的眼睛已经快干涸了,流一滴眼泪都是那么的痛。
“哦对了,我娘托我告诉你,能在临死之前当一次丑角儿,抹着那肮脏的颜料,感觉很新奇。”
那个女人来的比他想象中更早,那躺在棺中的苍白女人还未下葬,苏绣便踏着红色的高跟鞋来到了霍家的宅子。
红色的绣花旗袍风情万种,美貌却比不上她分毫。
“周蝶客”,她嗤笑着念出这个名字,双眼扫视着这个家,“真是个好名字,永远都是霍家的客人而已。那既然是客人,哦,还是个死人,那么她的东西就没必要留了吧?”
这个家中充斥着脂粉的气息,是那个恶心的戏子留下的,她很不喜欢。
霍湫席好像有什么预感似的,抢在这个女土匪之前摘下了墙上的相片,一张,两张,三张。
尖锐的棱角扎着他细嫩的皮肤,很疼。可他依然紧紧的抱着他们,哪怕尖刺穿过了他的皮肤,带出热血。
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又能拿起多少东西呢?拿上这个,掉下那个,胭脂盒被打碎,粉尘飞扬,粘在他的脸上,很难受。
苏绣突然停下了动作,好像面前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儿是她的狗一般,她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就好像看到了周蝶客狼狈的模样。这么笨拙,这么可笑。
欣赏够了,她拍了拍儿子的肩,“湫岚,去帮帮这个可怜的孩子吧。”
霍湫岚漠不关心的脸抬起来,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莫名的笑了笑。
这个像瓷娃娃一样的男孩儿很合他的胃口,但他没有对自己弟弟下手的习惯,眉目中透出的些许温情瞬间消散,他像拎一只小鸡一样把他拎起来,手中的东西落手,碎了一地。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他挣扎着叫喊着,拼了命的攻击身前的男人。他也不恼,就这么看着他闹。
玻璃碎裂的声音一下下的在他耳边炸开,比戏子唱戏词时更加密集。
“结束了吗?”霍湫岚一下下的捏着他的肩,好像指尖下一秒就可以穿透他的咽喉,让他随母亲一起去了。
在他松手后没几秒,凄厉的惨叫便从那尖细的喉中穿出,在宅子中回荡,他染着一身血污躺在玻璃渣子上。爬起来,又跌回去,造成更大的伤痛。
他祈求似的寻找着他父亲的身影,当他终于找到的时候,这具残破不堪的身躯彻底放弃了挣扎。那人正跟那女人忘我的亲吻,令他恶心。
他就是从那时候,知道了什么叫“乖乖听话”。
……
“湫席?”沈筵将他拉回了房间,回忆中足以让他去死的疼痛消散,他随意应了一声。
“你是不是不高兴了?早就说应该把那狗娘养的玩意儿的照片全烧了。”
“烧的也差不多了,”霍湫席难得的想点一根烟,但最后还是放下了,毕竟过会儿还要去戏院。
“而且霍湫岚死之前我也没让他好受,满身的玻璃渣子和血。”那俊美的军官就像一直虫一样在白色的大床上蠕动,恶心的要命。
沈筵抹了一把捉沿,那尖锐的刺痛在他手指上留了好一会儿,“我觉得还是不够,湫席,你太心软了。你那时候才多大啊,还有蝶……算了不说了。”
霍湫席将烟放进嘴里叼着,烟草苦涩的气息呛入了他的咽喉。嫌弃的把烟扔了后,他轻笑了一声,将桌子上的白色小瓶子扔给他,“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美国产的……心脏病药?”他眯着眼辨认着瓶子上的美文,“湫席,这瓶子是有什么玄机吗?摸一下会死那种?”
“滚蛋。霍湫岚死之后苏绣就患上了心脏病,我一直把这种药给她吃。本来她那烧伤能好的,但就因为它,一辈子都好不了。如果有谁能在她脸上划一下……”他挑起了眉,“那到死,也是这么的丑陋不堪。”
“狠。不过这也是一种幸福吧,那位死的时候,可丑死了。整张脸都花了。”沈筵说着撩开了霍湫席的头发,他额角处有一块疤,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的扎眼。
霍湫席伸手打掉了这只爪子。这只死要面子的孔雀先生最烦的就是有谁跟他提起这块疤,谁提要谁命。
“行了,你陪湫荷去吧,小姑娘更难受一些,我去戏园了。”他拿上了白天买的东西,走出了门。
“诶!顾老板在‘行天舟’,你可别搞错了。”
“我又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