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情形，像极了走投无路的另一个女人。可这沉迷于犬马声色的皇帝，却不是那个宁死不屈的霸王。

唐明皇冲着将士们理论着，又想保住自己，又想保住她，“妃子不必害怕，有寡人在此。”

可那杨贵妃依然皱着一张花容月貌，似是以做好了赴死的念头，“是前生事已定，薄命应折罚”

大王，快将宝剑赐予妾身！

“妃子不必害怕，有寡人在此。”

妃子，万不可自寻短见啊！

“望吾皇急拋奴罢!只一句伤心话。”

大王，快将宝剑赐予妾身！

“有寡人再此！”

贵妃提着自己的袖子，水袖翻飞着，甩出了一荡荡的白浪，这样漂亮的技艺，却无人赞喝，就是有心人也被眼泪拖住了布满老茧的手，借着她也吟唱着自己的故事。

台下的人，在战争年代都能得到什么好的呢。就连富甲一方的商人，征战沙场的将军，也是如此。

他们的眼中有悲哀，有苦痛，更有爱而不得的伤感。

霍湫席就坐在椅子上，这样的贵妃竟然有了虞姬的刚毅，她们为了爱的人，死都愿意啊。

那双本就染着胭脂的眸子更添上了新红，她几乎是以哀求的姿态求着那三尺白绫，让她自刎，以求保住圣上平安。

“臣妾受皇上深恩，杀身难报，今事势危急，望赐自尽，以定军心，陛下才得安稳至蜀。妾虽死犹生也!算将来无计解军哗,残生愿甘罢，残生愿甘罢。”

汉军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妃子!说哪里话来!你若捐生，朕虽有九五之尊，四海之富，要他则甚宁可国破家亡，啊呀，决不肯抛舍你的谑!”

顾纤语整个人都颓了下来，拽着唐明皇的袖子，明明是一副小女人撒娇的姿态，但却是这副狼狈的境地。

“陛下虽则恩深，但事已至此，无路求生若在留恋，恐玉石俱焚，益增罪戾。望陛下舍妾之身，啊呀，以保宗社！”

顾纤语的水袖已经舞不起来了，高傲的桃花面也已经垮了下去，可他漂亮的眼眸却依然闪着光，哀求着这个男人杀了他。

高力士受不了这个窝囊废的婆妈，就算这皇帝真的不想活，他还想，“啊呀万岁呀!娘娘既慷慨捐生，望万岁爷以社稷为重,勉强割恩了罢!”

听了他人都这么说，唐明皇也只能牺牲自己最爱的女人，那个曾经一怒冲冠为红颜的男人，早已经死了，“妃子，你既执意如此朕也做不得主了。”

可杨贵妃的唇边却已经勾勒出了笑意，她抚着手上的白绫，“万岁，万岁，万万岁!”

霍湫席已经随着他而流出了泪，顾纤语似乎也感知到了什么，抬起头看着他。

他自己的眼尾竟也已经溢出了泪，弄花了妆。

霍湫席看着他，有什么一直闷在心里的东西突然宣之于口，他喃喃着问道，“为什么唐明皇不能随着她一起去了？为什么他能放弃自己的挚爱？”

“傻将军，红颜知己，哪比得上权利性命啊。”

“可是虞姬跟项羽不就超越了生死吗？”

“项羽是必死不可的啊，而虞姬不死，就要被刘邦抢了去，所以还不如随着挚爱一起走了。”

顾纤语仿佛就站在他面前，注视着他的眼睛，霍湫席情不自禁的说，“可我爱你，我为你死我都愿意的啊。”

顾纤语笑了笑，霍湫席的梦就碎了。

等他睁开眼时，早已经泪流满面。顾不得看上贵妃的泪滴，他站起身落荒而逃。

小厮却一把拽住了他，“霍将军，就差几句了，您就听完了吧！”

“放开我。”他面色苍白，就犹如他进来的时候，落寞，可怜。

他要走，就有人拦着，就这么推搡着，戏竟然已经演完了，他就这么哭着，骂着，听完了“顾纤语”的结局。

早已经有人注意到了二楼的动静，可他们自己都已经深深入戏了，恨不得冲进戏文里走一遭，去将自己厌恶的地方划去，还玉环一条命。

台上悄悄下戏，台下的看客也抹着泪悄声退场，平日里还会一起交流戏文的票友们此时都闭口不言生怕一开口，就毁了这出长生殿悲壮却华美的气氛。

只剩下了二楼的霍将军一人，倒在座椅上，双眸空洞的看着戏台，却寻不见他的身影。

在他发愣的时候，小厮已经悄声退了出去，换了那戏文里走出来的人，来到了他身后。顾纤语看着他的样子，伸出手指拭了他的泪，俯下身亲吻着他的发丝。

“湫席。”顺着他的发往下亲吻着，直到吻住了他的唇。霍湫席闭上了眼，向后勾住了他的脖颈，静静的感受着这个人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