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祁吃得慢,停下筷子说,“我不是很饿,吃一碗就好了。”
顾怀生“哦”了一声,端起还剩些许面汤的碗起身。
晚间饭点,面馆客流量也大。
顾怀生冷不丁得这么一起身,头刚好碰翻了身后一人手里端着的面碗。
“哗啦”一整碗面条加汤水,从头淋了下来。
周祁都还没来得及提醒,一瞬间的事,顾怀生闭着眼,心想,幸好这碗面不烫。
“哎呦——我的面!”身后那人身子赶紧避开飞溅的面汤,只是嘴上还骂骂咧咧的。
“怎么回事儿?小伙子不长眼的啊?”
“你!”周祁赶紧站了起来,拿桌子上的纸巾给顾怀生擦脸。
顾怀生好歹把脸上擦干净了,眼睛能睁开。就看见周祁瞪着那人,一副要干架的样子。
“算了算了,大家都不是故意的。”顾怀生说,口气却也没软下来,“只好麻烦这位阿姨再买一碗了。”
对方见自己狼狈地弄了满身汤汁,知道这便算了,只好熄了声音。
顾怀生擦着头发上油腻腻的汤汁,鼻尖全是这浓郁的味道,实在有些受不了。正要和周祁道歉,说今天先这样,自己回学校洗澡,下次再玩。
周祁却开口说:“先去我家洗个澡吧?”
顾怀生有些踌躇,“可以吗?”
“我家离这很近,而且没人。”周祁说。
顾怀生同意了,两人匆匆往周祁家赶。
到了周祁家,顾怀生直奔淋浴间,就着水和肥皂,从头到脚洗了一遍。
等再闻不到汤水的味道时,顾怀生才想起来,“周祁——我没衣服换。”
周祁在门外递进来一套衣服,“穿我的吧。”
拿了周祁的毛巾擦头发,顾怀生才正视周祁的家。
周祁的家,只有一间屋子,刚刚他淋浴的地方是用玻璃隔出来的,出来是一张床,再往前是做饭的灶台,再往前就出去了。
虽然很小很破,但周祁把它们收拾得很干净,井井有条。
“这是我母亲生前租的房子,还有一个月到期。”周祁说。
顾怀生擦头发的手有些僵住了,“你母亲去世了?”
周祁很平静,“就在今年暑假。”
“那你父亲?”
“也去世了。”周祁说,“我都没见过他。”
“那你其他……”
“我没有其他亲戚了。我母亲去世前还给我留了一些钱,以及社区的补助。”周祁看着他,“所以我想住二人间,不想被更多的人窥视谣传。”
“……你放心,我没和别人说过你。”顾怀生只好说。
没想到一下午的功夫,自己和周祁就变成这样交浅言深的关系了,顾怀生一时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而知道了这些真相的自己,却对周祁更加得心疼了起来。
长眉朗目的少年,长得好成绩又好,他本该有慈爱的双亲,有幸福的童年,有意气风发的朋友,有默默暗恋的女孩。
却是如今双亲早逝,亲缘单薄,学校里忍受着那些恶意和窥视,学校外还承担着养活自己的巨石。
顾怀生觉得,和周祁比起来,自己简直好了不止多少倍。那些无父无母却保姆环绕的童年,那些战战兢兢也受益良多的书房时光,那些远远轻于周祁所承受的来自同龄伙伴的恶意,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亲戚……
“周祁,你以后会值得更好的。”顾怀生看着周祁说。
周祁笑了一下,“那呈你吉言了。”
又说:“头发擦干没?”
顾怀生伸手摸摸,“好像干了。”
周祁往窗外看去,夏天过去,天一天比一天黑得快。
“天黑了,你要早点回去了,不然赶不上车。”周祁说。
顾怀生看着自己身上的黑t,说:“要不我在你家睡一晚?我正好把衣服洗了。”
周祁看了他一会儿,指着床说:“我这只有一张床。”
“怕什么,大家都是男的。”顾怀生说。
“行,”周祁点头,“那你去洗衣服吧,我去洗澡。”
等周祁洗完澡出来,窗户外顾怀生的衣服晾着,他再看顾怀生,发现他站在水池边,背对着自己。
周祁走过去,就看到顾怀生拿着一块拧干的湿棉布在小心擦拭着一串木珠。
“没事吧?”周祁问。
“那些面汤没溅到多少,”顾怀生说,又想到:“这棉布我拿来擦手串可以吗?”
“可以,我平时没怎么用它擦东西,比较干净。”周祁说。
顾怀生见他还没走,便随便说说,“这是沉香木珠串,是小时候爷爷给我的,我就一直戴着了。”
“怪不得你身上总有淡淡的味道。”周祁说着,似乎还闻了闻。
“戴久了就会有,不难闻吧。”顾怀生说。
“挺好闻的。”周祁说完,就洗衣服去了。
等到了晚上,周祁还从柜子里又拿出一个枕头来给顾怀生。
顾怀生接过来,把沉香木珠串放在枕头底下,自己再躺好。周祁在床的另一侧,侧头看着,挺新奇:“为什么放在枕头下?你怕被偷?”
说话间两人离得很近,仿佛是对着耳朵说话一般。
顾怀生解释道:“睡觉前放在枕头下面,第二天拿出来就会很香。”
周祁“唔”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躺在陌生的床上,顾怀生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