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和煦的午后,时薇雨晴溜达到了曾经住过的女生宿舍。时薇7年前因为在深秋结冰的路上摔了一跤、而赌气不再骑的自行车,至今仍废铁般锁在宿舍楼下第1个自行车位(想必是离监控太近,无人敢偷)。每次冰天雪地里时薇、雨晴和姚灵从澡堂子出来湿发都会瞬间结冰;三人组在楼下啃热狗时若目睹了其他院系情侣肆无忌惮地卿卿我我,则必然会故意大声吐槽、让人听见;每当有人减肥,另外两人就会轮流供奉小零食破坏对方计划;大四那年姚灵父亲病危,时薇总默默无言陪她自习,雨晴却习惯每个早晨为她出门前保温杯里灌上一杯暖暖的热咖啡……种种回忆,就这么一点一滴浮上心头。
漫步到宿舍后门,野花和荒草依然肆意,视线仿佛越过了深邃的时空,时薇看见3年前的自己和雨晴坐在因为后门锁住而常年无人的光滑石阶上,一遍又一遍,围绕着少女心事说着车轱辘话,而哪怕探讨一百遍,当年的她们也百思不得其解。
两人依旧是大大咧咧地用纸巾随手一擦,就随意地并排坐下,望着长了红锈的围栏外穿梭的车水马龙,静静享受这悠闲一刻。唐雨晴终于问出口:“所以,邢夏后来还联系你吗?”时薇又像释然,又像故作轻松:“并没有!最后一次,就是你知道的那次。我3年前的生日,他突然打给我说生日快乐。再后来又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见过,没联系过,最多只是从别人那儿听说过了。”
雨晴一伸手把时薇揽到自己肩头,安抚般揉乱了她的头发,却又一把推得时薇突然坐直:“你给我振作起来!要是一直伤春悲秋偷偷哭,当心我坐飞机去暴打你!”两人又像小屁孩一样在女生宿舍的楼与楼之间不顾形象地疯狂追打起来……
17岁那年的初秋,时爸和时妈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亲自护送时薇,乘坐了一天一夜的卧铺火车,抵达了气候、环境、口音和生活习惯都与老家x市大不相同的b市。时薇一方面为北方人的爽朗热情所感染,另一方面又有点怯生生地为适应这里而校正自己的南方口音。
时薇爸妈订了3晚酒店,陪她绕大半个城市去精心挑选生活用品,嘱托在这所大学就读的同事女儿和任副教授的朋友的朋友照顾她,又陪她细心铺床和清洁书架、衣柜,终于恋恋不舍地去赶回家的火车。时妈妈拽着时爸爸,眼中含泪不断回望女儿,而女儿却憧憬着未来4年崭新而自由的生活,愉快地朝渐行渐远的爸妈挥手。
时薇推开门回到安静的四人间宿舍,礼貌地朝还并不熟悉的其他人微笑。靠窗右床,短发、皮肤呈小麦色的唐雨晴趴在床尾,抬起原本埋首于bl小说中的头,慵懒地跟时薇打了个招呼。靠门左床的姚灵,正在灯光下进一步整理本已井井有条的书桌,她也抬起头来朝时薇温柔一笑。靠门右床的吴琪琪,正头戴耳机、双手抱臂,旁若无人地盯牢电脑屏幕上的《海贼王》,时不时爆发出石破天惊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声。时薇不敢惊扰她,蹑手蹑脚地从她身后经过,回到靠门左床的自己一隅。
而大家其实很快就熟络了起来。军训期间,身高差不多的时薇、唐雨晴总并列在相邻的位置,这也给了她俩窃窃私语地探讨哪个院系的哪位高挑白皙俊朗少年远远得就能瞥见。初看乖巧文静的姚灵,作为b市的“土著”,时不时带着3位室友,坐很远的车去吃味美实惠的麻辣香锅或是入口即化的油炸冰淇淋,又或以自习为名领大家到肯德基摊开书本、却最终在八卦和吃喝中度过大半天。而吴琪琪始终是宿舍中最神奇的存在,脆弱起来一周能有5天为了忘带钥匙、听写倒数、水杯丢了、手套落了之类鸡毛蒜皮的理由暴哭,活泼起来能献出压箱底的笑话逗得室友和自己一齐爆笑到整层楼都能听见。
开学季,大家一起沿着弯弯绕绕的公交线路从郊外校区进城去慢慢认识这座城市;若干个天蒙蒙亮的清晨,她们手挽手去食堂吃碗热乎的面疙瘩汤,再立在英语楼下朗声诵读课文;为宿舍购置充斥着少女心的无用装饰品,和种类繁杂的小小绿植(虽然最终都以暴毙而终)。
时薇也从最初的羞涩无措,转变为渐渐发自内心地主动融入新环境和新朋友。从第一次到公共澡堂时的手足无措,到后来听着豪迈的北方姑娘在茫茫水雾中狂飙海豚音也不为所动,相邻水龙头下的姑娘凑过来问“同学,你能帮我搓背吗?”也处变不惊。
她逐渐喜欢上这个离家几千公里、与家乡截然不同的城市。b市一年有4-5个月都白雪皑皑,其余数个月往往天朗气清、天空湛蓝。夏天只有十余天超过30度,而冬天大家都猫在暖气足足的室内安享慵懒。8月底军训期间日光毒辣,9月则秋高气爽、气温宜人。从小就怂的时薇因为怕摔一直没学会骑自行车,宿舍3人决定帮助她克服这个小小的“心魔”。雨晴亲身示范,姚灵口述技巧,而吴琪琪身体力行地骑车带她并监督练习。
初秋夜晚,清风微凉,同学们正三三两两从食堂或自习室悠闲地走回宿舍。运动方面有着奇异天赋、甚至可以说是天生怪力的吴琪琪,骑车带着时薇嗖嗖嗖地从宽阔的校园车道里疾驰而去。唐雨晴和姚灵的两辆小自行车也不甘示弱地从后方奋力赶上。无辜的路人甚至能听见吴琪琪那逐渐飘远的严厉呵斥声:“时薇,你在怕什么啊!松开一点呀,我的腰都要被你掐细啦~”
过不了5分钟,又是这三辆自行车突然回转方向,逆向冲刺而来。而这次,骑在前面的竟是一脸惊慌地叫着“怎么办我刹不住车!”的时薇,而后座上的吴琪琪无奈伸手、使用蛮力帮她一起操控自行车的方向。她们俩骑着车风一般地从一对迅速放开牵着的手的情侣之间穿过,随后赶来的姚灵和雨晴又狂笑着向情侣补了声抱歉……
在连续一周的晚自习后全宿舍陪练下,时薇渐渐掌握了窍门。于是,每天清晨去早自习的路上,4辆自行车终于可以在人流不多的校内小径上欢乐地你追我赶。只是人多的时候时薇还是会有点手忙脚乱、偶有失控。某个周一,大家从宿舍楼出来、骑上自行车刚朝着英语楼出发,就发现平时轻松爬上的那个略陡坡道上,有两位教官正组织着数十个国防生在晨练。
为了避开队列,4人绕到坡道右侧,打算从队列旁一人宽的缝隙上坡。雨晴、姚灵、吴琪琪都顺顺当当,最后上坡的时薇略显笨拙地在三人都没察觉的情况下猛然滑倒……“哎呀”一声惨叫,她们仨才回过头来,看到连人带车摔回坡下的可怜时薇。一位教官急忙跑来扶起了时薇和自行车,看到了她手肘上擦破的一片巴掌大的渗血伤痕,就建议室友当中留一位陪她去医务室。
校医务室的医疗费便宜,但不知为何医生总给人一种冷冰冰的凶悍感觉。略显胆怯的时薇由大大咧咧的雨晴陪着,接受了检查和上药,还好医生虽凶,却告诉她没有伤到真皮层,只要近期手肘别碰水,注意涂药和消炎,并不会留疤痕。两人听毕放松了心情,甚至买了两杯奶茶在校园内遛了一小圈,才慢吞吞回了教室。
时薇回到座位,小声跟前后左右关心自己的同学报告了伤情后,摊开了课本和草稿册,在桌肚下给邢夏发了条短信:“今天真倒霉,好不容易学会了骑自行车,就出师不利。在宿舍门前上坡的时候摔倒了,手肘上划伤了不小的一块呢。”两分钟后,邢夏回复:“不严重吧?注意别碰水。我们院篮球队进了全校的小组赛,一会我要带他们去训练。”时薇又打字:“恩,不严重。球赛好运。”
原本正安静自习的同桌郑莹,盯着时薇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时小薇,伤口处理完了还不安心自习,急着和谁发短信呢?男朋友吗?”时薇老脸一红,摆摆手说:“没有没有,我哪有男朋友。是我高中一个关系很好的同学。”郑莹撩了撩自己的额发,又似信非信地笑了一下,把注意力转回了眼前的阅读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