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天气阴沉、暗云密布的周六下午,时薇从温暖的大澡堂湿着头发回到宿舍,竟然空无一人。大家似乎不是去自习,就是约了其他宿舍的同学外出闲逛。她关掉宿舍大灯仅留一盏台灯,用大毛巾裹起湿发,在被暖气守护的干爽屋子里穿着薄款的舒适睡衣,蜷坐在椅子上,打开一部2006年的日本电影《只是爱着你》。
并不自信的男女主在完全陌生的校园里惺惺相惜、互开玩笑,令人哑然失笑;喜欢的人竟然喜欢别人,而那个人她偏就特别闪闪发光,替女主略有心痛;时光飞逝,女主终于成熟,成为了自己和他眼中都发光的美好样子,而她却付出了生命陨落的巨大代价。双层玻璃的窗外,天色已黑、路灯亮起,甚至又开始飘着星星点点的雪花,时薇在温柔而感伤的片尾曲里啪嗒啪嗒又掉下了眼泪。只是这次并没有雨晴在身边安抚和劝解,难过的情绪像一张大网,包围住她并还在继续收紧。忽然,窗台上的固定电话响了起来,时薇像被惊醒般,迅速擦干眼泪、调整呼吸,然后拿起了话筒。
“时薇,你这会在干嘛?”来自邢夏爽朗亲切的声音,一下抚平了时薇心里层层叠叠的酸楚,仿佛瞬间点亮了稍显灰暗忧郁的今天。
“我在看电影,日本的一部青春片。”
“你该不会看哭了吧?声音听起来有点儿哑。”
“哈哈,这都被你发现了。我也没办法,太感动了。”
“感动归感动,别不开心就好。”
听他说那些自己已有些熟悉的琐碎日常:球队队友的沙雕行为,校园里流传的诡异“都市传说”,喜欢的课,讨厌的老师,在假期返校大巴上偶遇后一直对他颇为热情、但最终设法摆脱了的学妹,高中同学来访时他带他们同去吃了校门后“堕落街”上的口味虾……在时薇的脑海里,似乎清晰地看见了他的校园生活。
多希望我们还可以在同一片树荫下走过,想看到你就在我面前挥去额角的闪亮汗珠、露出开怀笑容。如果直到未来大家也注定在不同的城市过着节奏完全不同的生活,哪怕我终将忘记曾经喜欢过的人和事在我眼中有多么美好,就算生活庸碌灰暗我再也无法这样去珍惜喜欢某个人的心情,现在也不想放弃。眼前的美好,延期一秒是一秒。
时光飞逝,大家有种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期末考试死亡威胁的错愕感。由于是考入大学后面临的第一次期末考试,同学们尤其如临大敌、难以放松。
对时薇而言,专业课倒还好说。平时早晚自习、大小作业都没敷衍过,除了口语和听力不一定能夺得高分外,她一向擅长的阅读、写作、翻译应该都问题不大。倒是那些乏味无趣、却又还得计入总体gpa的辅修课,让人难免有所头疼。
时薇好不容易写完了晚间选修课《理财学》和《女性学》的3000字小论文,又匆忙加入到全寝室为备战体育课军体拳测试的晚间练习中……一向四肢不太“发达”、甚至偶尔怀疑自己小脑平衡能力的她,苦着脸跟在其他三人后面摸鱼。和学骑自行车时的形势相似:吴琪琪身姿矫健、动作标准,姚灵和唐雨晴也掐着节奏、稳稳跟住大部分动作,只有时薇笨拙健忘,要么忘记动作、要么盯紧他人一切慢一拍,走神时甚至跟另外三人朝着相反的方向出拳。吴琪琪斥责、唐雨晴偷笑、姚灵温柔安慰,如此重复多次,终于达到了及格没问题、80分有望的水平。
熬过了毛概课的艰苦背诵,终于要面对最艰难的《计算机基础》。听前几届的学姐学长说,哪怕专业课非常优秀的学生,如果对这门考试掉以轻心,从而导致低分或挂科,也会影响今后的考研或留学申请等大事。据说每年期末,这门考试前,各文科院系的学生都会挑灯夜战,甚至彻夜不眠……
在对面宿舍林小溪的顺便提醒下,时薇宿舍集体备好了应急灯,11:30熄灯后立马打开应急灯,继续口中念念有词的死记硬背。接近12:00时,时薇手机滴滴响了两声:“明天考计算机?祝你好运啦。——邢夏”,她快速回复:“多谢!你也考试加油。”后又迅速低头进入状态。1:00左右,大家都开始头昏眼花,应急灯也渐渐支撑不住、开始忽闪忽闪。唐雨晴扔下书本爬上床:“老子不行了,我要去睡了!明天爱咋咋地!”吴琪琪没有说话,兀自在原地有节奏地将头忽抬忽低——原来已经进入钓鱼状态……时薇看了眼还剩最后10页没背的课本,长叹一口气,挽着姚灵,各提一个小板凳,就着水房通宵不灭的日光灯继续看。1:30,时薇平躺在自己熟悉的小床上,默默叹息了一句“明天又是咖啡续命的一天”,就沉沉睡去了。
越过好几个让人头疼的辅修课期末难关,在各门专业课考试彻底结束前,新生们又迎来另一个挑战。没有网络购火车票途径的年代,离家数千公里的学子,只有到各大购票点排队、电话购票、拉下脸皮求人托关系买票的几个选项。时妈妈兜了好几个圈子,总算找到门路帮时薇买到车票,安下了一颗躁动的心。姚灵家在本地,唐雨晴老家也离b市不远,都没有买票困扰。只有吴琪琪还在坚定不移,一遍遍拨打购票电话,并时而突然转头对大家怒号一声:“啊啊啊啊啊,现在谁给我搞一张回家的火车票,我恨不得以身相许嫁给他!”对此,大家也只能报以同情和勉励的微笑。好在虽然波折,最终还是买到了。
终于考完的那天,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愉快放松的笑容。稍微整理班级教室自己桌肚里的资料书本后,大家欢天喜地冲去澳门街吃了顿红红火火的火锅,瞎逛了好一会,才回到宿舍。接下来的几天,就是边收拾行李,边等待回家啦。已放假又没回家的日子,才是在学校里最肆意闲适的时光吧。和小溪一起对着日剧《绝对彼氏》里的速水重道发花痴,或者从郑莹那儿借来《小时代》边翻边乐呵,真是贼惬意(直到时薇出发前一天晚上发现自己的行李还没怎么收,又是挑灯夜战的一晚)……
和在挤火车途中高跟鞋的鞋跟都被人踩掉的吴琪琪道别,时薇终于上车并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定。没能买到卧铺车,爹妈虽担心,但作为年轻人的她自己却并没有很在意,在熙熙攘攘的春运火车里,和坐在周围、同在b市念书的大学生们说说笑笑、打打扑克,熄灯后再因为嘈杂被列车员训斥几句,时间也是过得很快。况且手机时不时收到高中同学发来问几号到家、何时聚会的短信,也让时薇内心充满期待。
时薇熬了一天一夜,两眼发昏地下车时,时妈妈已经眼含热泪在出站口等着了。第一次和女儿分开这么久的妈妈,当然会在时薇回家的前三天都保持轻声细语、无微不至,直到第四天起再恢复原状、看她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回老家没几天,大家趁着年味还没那么浓、不用走亲访友,就抓紧聚了一回。南方小城的年,少有皑皑白雪,反而阳光和煦。暖阳将熟悉的校园照得很明亮,同学们在教学楼下那棵足有四层楼高的巨大樟树下集合,温度微高,大家都纷纷脱去厚重外套,仅穿毛衣或卫衣,像一帮小孩般热闹地追打说笑成一团。
老李也手肘上搭着件枣红色棉衣,身上穿着那件大家看惯了的“屎黄色”毛衣,一脸笑容地走了过来。几个调皮的男生在危险的边缘试探,略克制地朝老李开了几个玩笑就立马缩了回去。寒假的中学操场上空空荡荡,包括老李在内的所有人就地坐下,在碧绿碧绿的草坪上围成一个大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彼此分散在全国各地的这半年里发生的一切趣事。往事并不如烟,只是化作了一种平淡而隐约可见的温暖氛围,此后若干年里也一直围绕在我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