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声音越来越低。
林沐白对地上的人的哀求无动于衷,一次次地施法,操控匕首,手起刀落,一丝一缕地剔着上官悦心体内的灵流。
终于,第二百零六次施法,上官悦心体内的最后一丝灵流散尽,白色衣衫尽被染红。
上官悦心用了最后一点力气,哑声质问林沐白:“林沐白,我也曾是你最疼爱的弟子,你也曾对我极尽温柔……无忧酒只是催情啊……你若无心,又怎会那般……为什么,你既已心动,却视我的真心于无物……”
林沐白像是对待他最厌恶的事物般,不发一言,拂袖离开。
终是无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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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寻了几百年而不到的人终于回来了,林沐白始终觉得不真实。
他曾无数次地祈愿他的徒儿回来,只要回来,他可以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
天遂人愿,他的徒儿回来了,他的祈求如愿了,可他也终是食了言,欲求不满,得到了,又奢望起了更多。
她的淡漠疏离,她的不冷不淡,将他生生拖拽回了现实,往日的师徒情谊、亲密无间,都尽消弭不见了。
他暗示、认错,而她守着师徒礼仪、所谓的男女有别。是忘了吗,说过的喜欢,还是淡了、不再心动了?为何要对过往视若无物、避而不谈……
只三言两语,就要把往事一笔勾销吗?
“……我终是要尊你敬你的。”
“你是我见过最公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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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沐白出去后,上官悦心坐在书案前,看着桌子上摆放的物件发了呆。
半晌,她无声苦笑,双手抱膝,努力地把自己蜷成一团。
不委屈的,她想,颠沛流离了五百年都不曾觉得委屈,云依山一直庇护着她,又怎会委屈。
上官悦心伸手拿起桌子上的木偶,食指指尖细细地摩挲着木偶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一遍一遍地描绘着。
他是她五百年里流浪漂泊、灰暗无依的世界里唯一的一点光,让她清醒,心怀希冀……
这样就很好,她想,想他了就能见到他,她不奢望别的了。
上官悦心来时跟着商队,车马劳顿,回到云依山歇息了多日方才在山中四处走了走。
她的师父,林沐白,招了许多弟子。她偷偷在学堂外面看过林沐白给那些弟子们授课,他行走在书案之间,衣袂随着动作蹁跹,读书的声音也十分地清朗悦耳。
很久以前,林沐白也是这么教她的,他坐在上官悦心身边,拿着书册读着,而她则一首托腮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聆听着他的声音。她很喜欢听林沐白说话的声音,总爱缠着他念书里的句子,也不管自己听得懂还是听不懂……
林沐白的语调永远是轻柔温润的,语速不疾不徐,像淙淙泉水,一首舒缓的曲子,上官悦心总是听得入迷。
只是,五百年了,什么样的情感,都可以被漫长的岁月稀释,但也可以被无限地放大——喜爱抑或是厌弃。一朝的嫌恶冲淡了他对她的宠爱。而如今,他不再避她如洪水猛兽,弃之如敝屣,让她回来,那——最初的温情,还可以回来吗?
上官悦心突遇林沐白,心中不是不惊喜的,她甚至庆幸,庆幸自己这一路的坚持,庆幸自己放了那盏河灯,庆幸自己许了愿……那夜她在客栈中望着烛光人影,浸在软绵的思绪里,像被甜蜜层层包裹,化走了五百年风雨飘摇的苦……
可……他还是她唯一的师父,林沐白却不再只有她一个徒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