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贺家三房的人,便早早起了床,吃完早饭后,也不等贺家人来催,便张罗着往马车上装箱笼。
等到贺家大总管贺青,带着几个家丁和粗使婆子,打着帮忙的旗号,也一大早来到三房时,原本以为会看到慌张凌乱,一片乱糟糟的场面,谁知看到的,却是一幅有条不紊,忙碌而又有序的样子。
让他不由得一愣,也收起了心中原先那副轻视和看热闹的心思,心情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然而他带来的那些下人,却并没有想得那么多,只是心里觉得却极其的失望,一般这样的场合,因为时间紧迫,人多手杂,收拾起东西来,难免会乱哄哄的,总有照看不到的地方。
一般都是顺手牵羊,趁机揩油的好时候,他们原本也是这样想的,以为这趟是个好差事,谁知现在看到的,却是这样井井有条,针扎不进,水泼不进的样子,都不禁一副垂头丧气,提不起精神的模样。
他们说是来帮忙的,但其实是为了什么,不用说,大家心里也都有数,也都懒得理他们,由着他们去了。
众下人把一个一个箱笼,抬到了等在门口的马车上,他们贺家三房,住在这里这么多年,统共也不过就装了十几个箱笼,让贺家大总管贺青心中,也不禁有些唏嘘。
他们这边忙忙碌碌,一趟一趟的,引得贺家不当差的丫鬟小厮,婆子麽麽等,都偷偷摸摸的聚在一旁看热闹,就连贺家大门外,也渐渐聚集起了一群街坊邻居和路过的行人,对着贺家门口忙碌的下人指指点点,低声窃窃私语着。
那十几个箱笼装在他们三房分得的,那辆有些破旧的黑漆平顶的马车上,马车被压得咯咯作响,就算是还剩些地方,也没人敢坐了。
幸好刘麽麽早有准备,昨天收拾箱笼时,就让人去外面雇了一辆马车,等到他们这边装好箱笼后,雇的马车也已经到了。
贺书渊的妹妹贺书琪,十岁的小姑娘扶着身子还有些虚弱,脸色苍白的贺夫人,出了门,上了雇来的马车,小姑娘的眼睛又红又肿,显见着是昨夜哭了一夜。
门口围观的人见她和夫人,一个模样憔悴,一个神情可怜,又看看那仅有的十几个箱笼,不由得心生同情,等到再看到头上缠着,还隐隐渗着血迹的白布条的贺书渊时,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嘈杂之声。
“听说他们家,昨天在祠堂分家时,就为了点家产,这个贺家三房的大少爷,差点被贺家二老爷打死,原本还以为是谣言,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啧啧啧…真是人心不古啊!”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啧着嘴,高声说到。
“你胡说什么,他头上的伤,明明是前几日二房的二少爷打的,别听见一点事儿,就添油加醋的乱嚼舌根!”站在她旁边的一个三十多岁,留着山羊胡的男人,脸色严肃的开口,高声训斥刚才说话的妇人。
“哎呀,这么说,要打死三房大少爷的不是二老爷,而是他儿子啊!”刚刚被训斥的妇人,冲男人阴阳怪气的喊到:“这么说,是儿子没把人家打死,老子又再补上啊!”
周围的人听见他们两人的对话,都哄然大笑起来。
“你…”山羊胡男人被她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能说上话来,最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怎么知道,昨天在祠堂,贺家二老爷打了三房的少爷?”
“是呀,难不成你成了贺家的人,亲眼看见的!”周围人群里有人大声起哄,大家又是一阵大声哄笑。
“呸呸呸!哪来的死鬼,嘴巴放干净点!”妇人泼辣的转头,对出声人的方向破口大骂,而后又得意洋洋的高声说到:“昨天在仙客居,贺家的几个小厮,喝了酒后说的,你没有听见?也对,像你这样的穷酸,想来也是去不起仙客居那样的地方的!”
“真的?贺家的小厮亲口说的?”有人不信的高声问,也有人开口出声附和,“对,对,我也听人说了,昨天晚上,贺家的几个小厮在仙客居吃饭,后来喝多了,嚷嚷出来几句,好像还说了什么,贺家容不下三房大少爷,差点没把他打死,这不,就给了这么点东西,就给赶了出来,也是三房的少爷有骨气,也没去争什么家产,就说以后跟他们贺家,再没半点关系了呢!”
“天哪,这贺家怎么能这样啊!”有人听完不住的摇头,“他们家也算家境不错的人家了,也不差这几口人,又是孤儿寡母的,这又是何必呢!”
“人心不足蛇吞象呗,谁还会嫌钱多啊!”
“没想到贺家竟是这样的人家,那三房的少爷倒是个好的,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想来倒是真有骨气的,将来必成大器!”
“成不成大器的,那倒不一定,不过在分家这件事情上,三房少爷做的倒真是让人佩服!”
“对呀,对呀!”众人纷纷随声附和。
在初一的搀扶下,慢慢走出大门,上了马车的贺书渊,听着门口众人的议论声,面上不动声色,做出一副淡然的模样,心里却在暗暗偷笑,没想到初一这小子,还挺机灵的么!
站在马车旁的初一,却没有马车上贺书渊的城府,嘴角上翘,眼中隐含笑意,昨天的气愤和愤懑一扫而空,就该让大家都知道知道,贺家是怎么欺负他们三房的,让他们贺家以后,都抬不起头来!
贺家人以后抬不抬得起头来,贺家大总管贺青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现在就已经抬不起头来了。
在门口看热闹的人,嘲讽鄙夷的目光中,贺青如芒在背,只恨不得赶紧把他们送走,好关上大门,隔绝那些让人抬不起头来的目光和议论。
可是,他又不敢表现出来,还要站在门口,恭恭敬敬的看着三房的人离开,不然,这边人还没走,他就回身,砰的一下关上大门,门外这些人,还指不定又要怎么骂他呢!
三房的两辆马车和跟在车边的丫鬟小厮们,就在贺大总管和众人的目送下,缓缓离去,凄惨却并不狼狈,保持着自己应有的尊严和体面。
马车上,贺书渊看着容貌秀美中透出英气,脸色苍白,眼神坚毅,嘴唇紧抿,一言不发的贺夫人,不由得暗暗佩服,她一个古代大门不出,二门不入的女人,遇到这样的事情,竟然能不哭不闹,不害怕,不抱怨,实属难得。
这也就难怪,当初她能够不顾家人的反对,宁可跟家里断绝关系,也要嫁给贺廷卿了,只是,谁能想到,最终竟落得了这样一个下场!
贺书渊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结果就看见,靠在贺夫人身边,低头默默垂泪的贺书琪,身子突然一震,随即又往贺夫人的身后缩了缩,就快要缩成一个团了。
她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在现代不过就是个小学生,年纪不大,就失去了父亲,现在又遭了这样的变故,也着实是可怜。
贺书渊的心头不由得微酸,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紧紧攥着贺夫人袖子的手,柔声说到:“别怕,一切都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