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从未跪过的现代人来说,被在众人面前罚跪在院中,对于贺书渊来说,实在是一大屈辱,要说心中一点气都没有,那是绝不可能的。
虽说他也知道,站在贺夫人的立场上,她生气也确实无可厚非,毕竟按照原主的脾性,如果这钱真的是他拿去做生意了,那陪得血本无归,几乎是毫无悬念的事,全家的生计都在这上头,贺夫人也确实不得不急。
可是,到底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心底的委屈和怒气,不冷不热的刺了贺夫人一句。
原本不用他刺,贺夫人的脸色已经是复杂难辨,一方面高兴自己儿子竟然得了督府大人的青眼,以后的前途,那还不是一片坦荡,另一方面又想到自己竟然误会了儿子,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没脸,就连那个来送请帖的理漕参政吴大人,都看到了跪在院中的贺书渊,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对儿子的前途,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这会儿再被他这么一刺,脸上的神色,便越发的难看起来,青一阵,白一阵的。
“哥哥哪里有什么错!就连督府大人,都对哥哥青眼有加,娘,您是不是弄错了啊!”早已经在梅香搀扶下站起身来的贺书琪,一边高声喊着,一边扑到贺书渊的身边,伸出手去,又要把他拉起来。
“我就说少爷懂事了,是个有出息的,夫人您还非得不信!”刘嬷嬷激动的用袖口擦着眼泪,声音激动而又呜咽的道:“就连老爷,也没有被督府大人那样的高官,用这么大的阵仗邀请过啊!”
她嘟嘟囔囔的说完,放下袖子,才看到贺书渊竟然又再次跪了回去,忙松开扶着贺夫人的手,上前两步,站在贺书渊的另一侧,跟贺书琪一起伸手去拉他起来。
贺书渊却是仍然不为所动。
贺夫人见状,脸色难看的高声说到:“难道还要让我,亲自去扶你吗!”
贺书渊闻言,这才站起身来。
贺夫人见他终于站起身来,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说到底是她误会了贺书渊,此时心中难免心虚,又着急知道,他一个白身,连个秀才都不是的人,为什么会被督府大人如此的看重。
此时见他已经起身,便忍耐不住的开口问到:“你到底因为什么,会被督府大人如此看重?”
“就是我之前说的,我现在正在印的东西。”贺书渊垂下眼睑,低声回到。
“你印的到底是什么东…”贺夫人还待追问,结果话说了一半,却被两声咳嗽声,打断了话头。
众人下意识向发出声音的人看了过去,结果就见刚才躲在院子角落里,那个被又竹请来给贺夫人看病的大夫,此时正涨红了脸,神色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见自己的咳嗽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忙开口说到:“那个…还用不用我看病了,如果不用的话,我…我这就走了…”
原本,他见院子里的人聊得热火朝天,根本就没人理他,还想着,偷偷溜走算了,可是转念又一想,看刚才的情形,这家人可不是一般人,如果自己偷偷溜走,再耽误了病人的病情,到时候,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因此,才有些尴尬的,出声打断了他们母子两人的对话,也是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事情,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这一出声,院中的贺家众人才发现,院子里竟然还有一个外人,也都停住了话头。
“那就有劳大夫,给我母亲好好看看了!”正不知该怎么解释报纸的事情的贺书渊,正好接过他的话头说到。
见院子里还有外人,贺夫人也没有再追问,而是在刘嬷嬷的搀扶下,回了正屋,那大夫犹豫了一下,也跟在两人身后,进了屋。
等到给贺夫人好好检查了脉象,斟酌了许久,开下方子后,大夫连诊金都没要,就急吼吼的跑了,倒是把贺书渊弄得哭笑不得。
贺夫人闹了这一天,又是怒,又是吓的,精神早就不济了,在吃过晚饭,喝了药后,便早早的睡下了,倒是省了贺书渊的口舌了。
第二日一早,贺书渊便带着初一出了门,为了怕迟到,也是不想等走到漕运总督府时,浑身臭汗,失了形象,贺书渊昨天晚上,便已经吩咐常保出去,雇好了马车,一早便等在了贺家院子门前。
贺书渊与初一上了马车,双眼微闭,靠在马车厢壁上闭目养神,等会儿见到漕运总督沈维明,定是一场硬仗,贺书渊可不敢有所大意。
马蹄声和车辕压在青石道面上的声音,在清晨的静寂中,格外的醒目,带着一丝特有的韵律,不觉得烦吵,倒别有一番兴致。
贺书渊的思绪,随着这韵律十足的马蹄声,渐渐飘远。
就在他的脑海里,前世今生的种种事情,如线团般纠葛在一起,总觉得有种莫名的勾连,好似冥冥中自有天意之时,马车却突然猛地一搡,随即听到外头两声马匹嘶鸣之声,伴随着咣当一声,整个马车都是一震,差点把坐在车里的贺书渊和初一贯下车去!
撞到了头的初一,一边抬手揉着额头,一边挑起马车帘子,不满的对外面的车夫,高声喊到:“你是怎么驾的车!要是伤到了我们少爷,耽误了少爷今天的要事,你赔得起吗!”
“这…这…也不怨小的啊!他们从旁边突然…突然闯出来,惊了马,又撞到了我们的马车…”车夫也是一脸的惊魂未定,惨白着脸,向出声质问的初一,磕磕巴巴的解释着。
此时,贺书渊也已经探出头来,随着车夫的话,扭头向旁边看了过去。
只见旁边一辆两匹马拉的红顶黑漆,杏黄色帷幔,雕花门窗的马车,低调而又气派,一半车身,在旁边的岔道里,一半车身,正与自己坐的马车撞在了一处。
自己坐的马车车横,此时已经裂开了一条大缝,拉车的矮马,因为刚才受了惊,又被车夫强行拉住,此时也正全身颤抖着喘着粗气,眼见着是无法再继续乘坐了。
怎么偏偏就是在这么重要的日子,出了这样的意外?贺书渊的眉头微皱,不过,还没等他有所反应,旁边那辆马车里,便传出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
“小安,出去看看,外面出了什么事情。”
随着这声清脆悦耳的声音,那辆马车的车帘,便被人从里面掀了开来,从里面走出一个十二、三岁,容貌俊俏,小厮模样打扮的少年来。
“这…这可怎么办啊!马车损成这样,回去我可怎么跟掌柜的交代啊!”这会儿,刚刚缓过神来的贺书渊他们这边的马车车夫,才蓦地开始,看着受损严重的马车,大呼小叫起来。
“喊什么喊,吵死了!损了多少钱,我们赔给你就是了!”那被唤作小安的小厮一脸的刁蛮,不过因为他长得俊俏可爱,再加上说话的内容还算讲理,所以并不让人讨厌。
那车夫一听,对方肯赔钱,马上就不嚎了,赔着笑脸道:“那小的可要谢谢这位小哥了!”
小安理都没有理他,从荷包里掏出二两银子,扬手扔进了他的怀里。
那车夫忙伸手接住他抛过来的银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的马车,其实也就车横裂了而已,马倒是受了些惊吓,看着损伤严重,其实换个车横,也用不上一两银子,受惊的马,休息两天也就没事了,对方出手如此大方,倒是让他足足赚了一两多的银子!
他这边倒是乐不可支的,可苦了贺书渊,这里离漕运总督府,还要有挺长一段的距离,他如今下车步行前去,别说迟不迟到,那满头满身的汗,肯定是逃不了的,现下时间紧急,又要让他到哪里去,再雇一辆马车!
初一显然也想到了这件事情,有些着恼的看着喜笑颜开的车夫,高声怒到:“你可是高兴了!我们没有马车坐,等下要办的事情,可怎么办?!”
那车夫一听,又忙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苦着一张脸道:“这不都是意外么,虽然你们已经坐了快一半的路程了,我也不收你们的钱,就是了!”
初一简直要被他这副无赖样,气疯了,正欲跟他理论一番,却听到从车里下来的贺书渊蹙着眉道:“初一,算了,我们走吧!”
虽说这条街上,没有多少行人,可是在大街上跟他争论,除了自贬身价外,也于事无补,还不如早些上路,再想办法。
初一嘟着一张小嘴,满脸的不快,虽说他也知道,自家公子的意思,可是心里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就在两人都下了马车,刚刚要离开之时,旁边那辆马车的车帘,却再次被人掀开,露出一张容貌俊美的脸来。
“如若兄台不嫌弃,在下可以送兄台一程!”马车里那那容貌俊美的少年,朗声说到,听他这清脆悦耳的声音,正是刚才吩咐小安去查看事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