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一份大礼?”三十五六岁,面容英俊,气质温和的皇上,歪头看了看吕尚贤,笑着道:“吕爱卿出去这一趟,倒是长本事了,竟然还学会送礼了!”
“皇上就别取笑微臣了,这份礼,微臣送得心安,皇上也定能收得欢喜!”吕尚贤嘴里一边说,手上一边已经把贺书渊所写的那份试卷,在书案上,缓缓摊了开来,弯身抬手,对皇上,做了个请的手势,神色郑重的继续说到:“皇上,请看!”
皇上见他一副十分郑重的模样,也不由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向摊在书案上的试卷,看了过去。
“自古凡战事者,皆有所损,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皇上看着眼前,端正恭谨下,隐隐透着风骨的两行字,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自古以来,除非国力十分强盛,否则,没有哪个皇帝,愿意跟北方蛮夷之族开战,做这出力不讨好之事。
可是,不理他们,他们却又会在边境,屡屡挑起事端,实在是让人火大!
最近朝堂上,为了这件事情,主战派和主和派,天天吵个没完,吵得他头疼不已。
主战派要打,可是朝廷却拿不出那么多钱粮来,也没有那个兵力,直接打到他们老巢去,蛮夷之族又来去如风,烧杀抢掠后就跑,朝廷派去的大军,一时半会儿,也抓不到人,一直守在那里,人吃马喂,那一样不要钱?时间久了,可不得把整个国家,生生给拖垮了!
主和派不想战,想要派人去和谈,可是,别说那些蛮夷之族提出的条件,十分的过分,答应他们,实在是有辱我大国风范,就算咬咬牙,答应了他们,他们就会保证履约么?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照拿,边境烧杀抢掠的事儿照做!
不管是主战派,还是主和派,都拿不出好的解决办法,所以,两派一直吵到现在,也没个结果,倒是眼睁睁的看着蛮夷之族,越发的过份了!
如果真的能“不战而屈人之兵”,那简直是再好不过了!只是,要想真正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皇上虽然有些兴味,倒也没觉得,仅凭一篇文章,就能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不过,只要多多少少,能从中受到些启发,也算不错。
可是,他才看了几眼,呼吸便骤然急促起来,情不自禁的伸手,拿起原本摊在书案上的试卷,如饥似渴地读了起来。
吕尚贤也不出声,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品着茶,该惊讶的,该感叹的,他在应天府时,就都已经经历过了。
御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一缕淡淡的茶香,伴随着皇上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空中飘荡。
直到半响后,皇上才缓缓放下手中的试卷,怔怔的愣了会儿神后,突然猛地站起身来,一边在御书房里,不停的走来走去,一边在嘴里,喃喃低语:“原来是这样,原来,还可以这样!朕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这满朝的文武,怎么也没人想到呢!原来和亲之意,在于如此啊!妙,实在是太妙了,哈哈哈…”
是的,贺书渊的时务策论,不战而屈人之兵中,核心的对策,就是和亲,可是,却不又是传统意义上的和亲。
文章首先提出,纵观历史,可以发现,北方蛮夷之族,总是在秋末入冬之时,屡屡进犯边境,烧杀抢掠,挑起事端。
自古凡有战事者,皆有所损,对我们国家如此,对他们也不例外,没有人天生残暴,就爱打仗的,但凡发起战事者,皆有所图,而北方蛮夷之族,每每在秋末冬初之时,在边界挑起战端,烧杀抢掠,不过是因为,他们乃是游牧民族,不事耕种,无粮过冬而已!
要想切实改变这种状况,就必须从根本解决问题,否则,北方蛮夷之族为了活命,就算被打败,只要稍稍有所缓和,就会再次挑起事端,无穷无尽!
而要想切实的解决这种状况,就要用和亲之策,不过这个和亲,却不是为了,给他们送个身份尊贵的女人,去讨好他们,换得短暂的和平,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朝廷应该借着和亲之名,送过去大批的种子,各行各业的工匠和读书人,教会他们耕种之法,让他们能有过冬的粮食,将他们牢牢的绑在土地上,不愿意再去当兵;兴办各种商铺,丰富提高他们的生活水平,让他们不愿意,再去冒刀兵之险;用孔圣人的儒家思想,去教化他们,让他们懂得礼义廉耻,慢慢引导他们以读书为荣,舞刀弄枪为耻,让整个社会风向,为之转变,这就是兵不血刃的文化侵.略!
虽然此策,是水磨的功夫,不会立竿见影,但却是投入最小,最能够从根本上,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之策!
“朕原以为,和亲之策,太过卑微,实属无奈之举,想不到,竟然还能如此操作,能写出这篇文章之人,实在是有□□定国之才啊!”如今棘手之事,有了解决的良策,皇上越想越高兴,不由得再次发出感慨。
看着皇上惊喜到,有些失态的吕尚贤,嘴角微微挑起,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这个大礼,自己果然送的没错!
“吕爱卿这回去南直隶,可是寻访到了能人异士,竟然会有如此见识,怎地也不一同请回京来,让朕也见上一见!”经过了最初的兴奋欣喜,渐渐回过神来的皇上,重新坐回到书案后,看着吕尚贤,笑着说到。
吕尚贤神秘的一笑,抬手指了指书案上的试卷,回到:“皇上,难道您看这个东西,不觉得眼熟吗?”
“眼熟?”因为内容太过惊人,刚刚只是在意内容,并没有注意其他的皇上,听到吕尚贤这样问,不由得有些好奇的低头,仔细打量起书案上的试卷来。
“这是…秋闱的试卷?!”不仔细看,倒是没注意,这么一仔细看,皇上才发现,原来他刚刚看到的,竟然是此次秋闱的试卷。
“皇上英明!”吕尚贤笑着点了点头,可是皇上的神色,却越发的惊讶了。
“秋闱的学子,竟然能有这样的见识?难道,是哪个能人异士的弟子?”皇上有些不敢置信的问到。
“说出来,别说皇上不信,就是微臣,当初看到这篇文章时,也着实吓了一跳,后来知道写出这篇文章的,不过是一个十四、五岁的普通学子,也真真是不敢相信,可是,秋闱过后,在鹿鸣宴上,当微臣真正见到他本人时,微臣才确信,他确实是能够写出这样的惊世之作来!”吕尚贤脸上露出些回忆之色,嘴角情不自禁的再次微微挑起,显见着是回想起了什么令人愉悦之事,对那个学子,十分的欣赏。
皇上不禁也有些好奇的低头,看向试卷上的名字,“淮安府学子,贺书渊…”
皇上嘴里喃喃低语着,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般,开口问到:“贺书渊,可是你之前上报上来,这届秋闱,南直隶的解元?”
“正是!”吕尚贤点了点头,回到:“此人真真是旷世奇才,他不仅时务策论,写的极有远见和谋略,而且经义策论,也同样写得极为惊人,不知道皇上最近,听没听过那句‘一人而为万世师,一言可为天下法’?这就是他为‘子曰’这个考题,所做的破题之作!”
“一人而为万世师,一言可为天下法…”皇上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显然还并没有听说过。
因着皇上身居深宫,秋闱又没有过去多长时间,所以皇上还没有听过这句话,也属正常,不过,第一次听说这句话的皇上,显然也被这句话中,蕴含的气势和文采,所震撼。
“好,好…贺书渊,贺书渊…”回味了片刻,皇上才眼睛发亮的低声重复了两句,贺书渊的名字,虽然,他话里,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内容,但是,吕尚贤却明白,贺书渊这个人,已经深深的印在皇上的心中,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第二日,朝堂之上,皇上正要兴致勃勃的拿出,贺书渊提出的那套,打着和亲旗号,进行文化侵.略的策略出来,结束长达几个月之久的争论时,却没想到,御史刘素奇,突然出列,高声喊到:“皇上,臣要弹劾此次的秋闱主考官,翰林学士吕尚贤,在主持南直隶的秋闱时,徇私枉法,舞弊弄权!”
他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科举舞弊,是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情,一旦查实,牵连甚广,说是朝野震荡,也不为过,因此,除非有确切的证据,一般很少有人,会去触这个霉头。
皇上听到,有人弹劾科举舞弊,心里就先是一颤,可是随即,再听到他弹劾的,竟然是主持南直隶秋闱的吕尚贤时,不由得微微一愣,心下不喜起来,能给他选出那样,□□定国之才的南直隶秋闱,怎么会跟徇私舞弊牵连到一起去!
皇上冲站在下面的吕尚贤,看了过去,可是,却见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好似被弹劾科举舞弊的人,不是他一般。
皇上从他那里,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只能有些神色不悦的开口问到:“弹劾秋闱舞弊一事,非同小可,刘爱卿可有证据?”
“回禀皇上,臣有证据!”御史刘素奇听到皇上的问话,毫不退缩,一脸正气凛然的朗声回到。
朝堂上,原本还有些将信将疑的众臣子们闻言,都不由得纷纷摇头,不约而同的向站在一旁的吕尚贤,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