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交流，仇玖鹫正式把大鱼当成名为‘陆小六’的陌生人看待，他打量陆柳鎏那呆滞的鱼眼时，目光暗含揣测。

他的晚餐是王子树送来的便当，一素一荤还有新鲜的水果，待遇是过去的数倍。但对旧部下表露的好意，仇玖鹫只点头回应，不肯说一句敷衍的谢谢。而晚餐后他一直待在这间蓄水房，默默听着陆柳鎏唱歌唠叨，偶尔回应对方几句。

深夜，一人一鱼都无睡意，仇玖鹫靠在窗边窥视屋外，等确定巡逻的人走远才主动开口。

“那么，陆小六，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执着。”

此时的陆柳鎏正完美表现身为鱼的本性，他在水中畅快游弋，沉迷翻浪，对仇玖鹫的话置若罔闻，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截止至现在，他面板上显示的契合度升高到了百分之五。而今天从未变化的契合度一共涨了三次。

第一次，仇玖鹫为了阻止他被杀时升高。

第二次，他在仇玖鹫面前教训林峰时猛涨。

第三次的涨幅是断断续续的，就在他们交谈的过程里，最后稳定在百分之五。

果然如他所料，他的契合度与‘仇玖鹫’这一任务是紧密联系的。与契合度一起变化的还有他的身体，他现在不仅可以口吐人言，体能素质与愈合力更是翻倍增强。相信随着契合度的提高，他身体上的变化将会更多，甚至有望恢复人身。

只可惜位高者疑重，身为曾经叱咤风云的雇佣兵头目，前基地领袖，仇玖鹫自然有一套用人的规矩，哪怕再亲再信的人都会留心眼。如今他已遭受过背叛和针对，想要他敞开心扉怕是难上加难。

【陆柳鎏：666！】

【666：怎么了宿主】

【陆柳鎏：我发现了，我好像必须要攻略掉我儿子，我才能顺利完成这个任务，666你会装一个好感提示系统给我么】

【666：宿主，我们是正经游戏，不是隔壁公司的攻略game，而且rea-lis本身也没提供这个工具。还有，虽然这话我之前就提过，但现在再跟你重复一次，‘允许范围内，玩家可引起npc‘情绪数据’变动，但禁止玩家对npc产生过高情绪波动’，请你斟酌后再做选择】

666格外语重心长，为此特地调出宗门长老语音包换上。

每个umbrella公司出厂的系统的主脑里都复刻着一个案例，以作警示。

umbrella公司第一款也是唯一一款超感恋爱治愈游戏‘colourful’，曾出现过玩家爱上游戏人物爱到痴狂成魔的意外，据说造成了巨大损失，但真实情况一直是知不为人知的秘密，连系统内都不曾记载。

那时的umbrella刚起步，多方权衡后公司决定下架游戏收回所有游戏光脑记忆，三年后才重整旗鼓，却再也没有推出过恋爱养成游戏。

【陆柳鎏：这样啊——我明白了，也就是我攻略别人可以，自己不能动心喽，我居然是渣男剧本，啧啧，洪教主说得对，爱情果然是最不靠谱的东西】

【666：宿主您这么想也没错，都是游戏而已，不必太放在心上】

【陆柳鎏：不过666，我越来越肯定了，我们这就是部快穿爱情小说走向啊！而我正在套路上狂奔啊，开篇一系统，中局一挂壁，后场全成神，也许我只差一个盛世美颜万人迷光环了！攻略主角配角炮灰一二三四五，你说到时候我是收后宫好呢，还是找真爱呢，还是真爱梦想两不误呢？哎嘿嘿嘿】

所以收后宫是梦想吗？！

666表示它听不懂，宿主的语言左进右出它不想懂。它怎么过去没发现自己的宿主思维这么跳脱。

不过，反正宿主现在就是条鱼，如假包换，谁能看得上呢。

陆柳鎏与666在愉快进行脑内交流，浑然不知仇玖鹫已绕到下水台阶旁，与陆柳鎏甩动的鱼尾近在咫尺。

“陆小六，只要你想，我还能放你走。”

陆柳鎏一愣，他先是诧异的回头想确认其中含义。当他看清仇玖鹫的神情后，便已心下了然。仇玖鹫是认真的，的确有放生他的打算。

“那可不行，”他急忙游到对方跟前，“我说过了，我会罩你。”

“但我不需——”

“你不信我。”陆柳鎏打断对方，略微思索一番便肯定道，“而我现在也不信你。”

如他所想，仇玖鹫果然不是好磨的石头。

末世的薄凉事态与残酷的职业素养造就他如今的心性，就算有人给予他最真诚、最动人的温暖，他也根本不会感激涕零受到治愈，反而越发警惕，思考对方的目的。能力大不如从前的他，会在发觉危险前，感到自己没把握掌控全局前，及时斩尾抽身。若有人勇敢无私的为他而死，恐怕他还只是点头感慨，内心略微波动，接着继续蛰伏在自己的安全区内毫无变化。

人性的天平，在仇玖鹫心里是失衡的，他只做利益买卖。用命换钱，以钱卖命，若‘命’与‘钱’中任何一方不对等，交易中断。这是曾经，仇玖鹫名下雇佣军团的生意原则。

但是，明明这人什么都失去了，为什么却没彻底崩溃、自暴自弃，依旧保持原来的行事作风。只是不显眼而已。

这说明了什么？

电光火石间相通一切，陆柳鎏简直要仰天大笑了。

太好了，那可实在是太好了。这比对仇玖鹫打感情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要更有趣，更容易多。

陆柳鎏满心满眼都透露着愉悦，但碍于在和人谈正事就忍耐收敛了点。他语气玩味态度漫不经心，说出的话却令仇玖鹫心下一凛。

“我可以马上给出几百种编造的说辞哄骗你，劝诱你，编得天花乱坠真假参半连我自己都会信，但这对你来说根本没意义。因为只要你还没明白我的价值和心意，你都不会信我。我对你，同理。所以，在我们互相证明之前，先敞开天窗说亮话。我们，不如先建立一个牢固的，平等的交易关系。”

陆柳鎏像是想起了什么难忘又有趣的事，轻轻的笑了。

“这世上，没有比结契合约更稳固的关系，毕竟这是个人利益间的牵扯，而不是多变感情的维持。没有谁会愿意亏待自己，除非是傻子。”

这些话，一字一句，竟全都奇妙的戳中仇玖鹫，引起如洪汹涌的共鸣。他沉寂已久的心似是复苏躁动，因为某种久违的熟悉感来临而突突跳得剧烈。。

像是穿梭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子弹擦过脸颊肢体，刀刃险些没入胸膛，生死交界那一刻所带来的畸形快意，能让他兴奋到颤栗。转眼又在堆积如山的尸骸之巅，那仿佛是天地间至高无上的顶端，人只需俯瞰一眼，就已将视野中渺小的世界收入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