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青柠派,反正、这些统统都留着给你自己吧,我不用了谢谢!再见!”
说完威尔便想转身走人的,但担心会被缠着他缓缓倒退提防着对方,捏紧银杯。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先前对他热情十足的疯子此刻却定在桌边,仿佛受到巨大打击垂下了头一动不动。
后退的脚步终究抵不过那丝微弱却挥之不去的怜悯,年轻人又惧又担忧,紧握银杯停在出口旁。
威尔看到疯男人的肩头开始耸动,从他体内传出桀桀笑声,由弱渐强,回荡在整个空间。
“你说了······”
“嗯?”威尔不解的皱眉。
直到这刻疯子抬起头,威尔才看清他真正的面貌。
嘴角两侧探出指甲粗细的尖牙,面貌不似任何一类人种,他的双眸以莹绿为基底,中间如同镶嵌着黑晶石深邃而幽暗,令人不禁联想起破晓前的黑夜,承载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与邪恶。
这样一双阴森眼睛完全夺去了威尔的注意力,他颤栗到直接忽略对方脸上‘亲切’的容貌优点。
“你刚刚说了,那个词。”疯男人跳上圆桌高高俯视着他。
“什么······”
——等会儿进到里面后,绝对,不能,说一个词。就像你们教义中会引来魔鬼的禁语,誓死不提
菲比先生的声音浮现在脑海中,威尔脸色刷白,意识到什么后瘫软在地。他的手又松开了银杯,但这次不是他不小心,而是银杯的温度诡异的在自己上升,短短数秒内烫得发红发亮,常人根本握不住。
桌上的疯子笑得癫狂且上气不接下气,手臂环抱着自己收紧身体,背后的阴影与之相反迅速膨胀,直至凝成某一象征绝望与噩梦的形状。
“龙······魔龙······”
威尔瑟缩在墙根,他麻衣斗篷的下摆正在卷曲焦黑,因为以圆桌为中心的整个空间的温度在急剧攀升。地宫已是燃烧烈焰的火炉,烧红了地砖石壁,烧干了清澈池水,烧烂了树藤植株,封尘许久的壁画终于疯子身上迸发出强光后重见天日。
形态各异的魔龙盘旋在巍峨古堡周围,在那塔尖顶端一只漆黑的四翼魔龙向天长吟,它脚踏黄金宝石周身缠绕火焰,接受魔龙众族的虔诚朝拜。
光线只增不减,被恐惧愧意支配的威尔在昏过去前,亲眼看着那名疯男人在凭空冒出的火舌中化成黑龙,它颈间的一道银锁粉碎消散,从此再也困不住这只魔物。
银杯融成滚烫流水,映照出摇曳的火光,在东南角的塔尖上,菲比·岗德林耗尽体力不得不用银枪撑着身体。他看着一缕黑雾汹涌冲出古堡,神色从惊愕慢慢转变成无奈的落寞。跪地却无力起身,他最终闭上眼叹息,喃喃自语着。
“果然······还是发生了吗,奈尔,这个时候如果你看得到,你还会坚持自己当初的理想吗。”
恍惚间菲比仿佛又看到在辉煌大殿内的帝王,他的铂金浅发比镶嵌在白银上的钻石还耀眼夺目,蓝灰色的双眸流露出璀璨星辰的光芒,非凡的相貌同与生俱来的气魄相融,他的出类拔萃只需站在人群中央便可证明。
帝王头顶银星王冠,面向群臣子民举剑宣誓。
“特卡非,岁月明光!安索拉,永无止息!”
特卡非圣城的中心宫殿,哈伯德·克拉科夫以这句结束祝词,缓缓放下戴满宝石钻戒的右手。
在一百八十名贵族臣子前,他为十六岁的艾斯琳公主赐福送行,且圆满完成。
哈伯德摄政王年岁已高,在正式执政也就是他幼弟奈尔国王病逝时,他已经四十五岁了。尽管依靠绝佳的王室资源保养,近年来看不出明显的衰老迹象,可哈伯德的亲信早看出他内里的衰败。
他病了,恐怕将不久于人世。
于是,某个无声的讯号传遍全国上下,进出宫殿城堡的人纷纷摩拳擦掌。因为每一次新旧国王的交替都是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三年前哈伯德首次出现神志不清的病症时,周围的贵族臣仆便开始着手站队了,他们在暗流涌动的王庭中猜测、争辩着,到底谁最有胜算获得银星王冠与其代表的权力。
哈伯德自己有两个儿子,尤里·克拉科夫与弗恩·克拉科夫,这是名正言顺归入家族谱上的继承人。传闻哈伯德在外还有不少私生子在虎视眈眈着。
而其中最出彩的尤里弗恩俩兄弟,可以说是各有各的决胜优势。
哥哥尤里继承母业擅长经商,多年来致力于经营别国的贸易,能与因信仰之战而关系恶化的索格国交好,更稳固了在特卡非城内的枢纽地位,他金钱交易涵盖的面积之广难以估量。
这么说吧,若谁想做生意,哪怕只是在路边卖一罐牛奶,都必须要交一分钱和他扯上关系。
弟弟弗恩虽然没有兄长那响亮的名声,但他胜在活络的人脉与自身罕见的天赋——他能读懂克拉科夫世代流传的安索拉法典。众所周知,克拉科夫家族兴起于屠龙时代,斩杀魔龙领头的先祖传闻被神灵赐予能与邪物抗衡的强大魔力,并按托梦中的法典锻造出绝世的王者之剑。
随着魔龙的消亡,人族的崛起,后来克拉科夫血脉中继承魔力的子嗣也代代骤减,偶尔出现擅长占卜预言的已是万幸。当年奈尔国王继位前,家族旁支的老公爵——一位精通占卜的怪老头,曾在临死前公布两则预言。
第一则预言内容足足有三大卷羊皮纸,用词模棱两可,很多地方多是令人费解的诗歌。但第二则预言,却如同一场强劲的风暴影响整个克拉科夫王朝至今。
最后一位真王会挥舞起王者之剑,锋锐利刃刺穿暗之梦魇的胸膛,他将头戴荆棘冠冕,重新拯救万民。
这提示,几乎是在那解析往所有人脸上甩。也许是这代或未来不久,克拉科夫家族里将会迎来一位继承先祖魔力的‘真王’,没有任何人能动摇他继承宝座的资格。
能读懂法典的弗恩,自然因此成为五分之二成员愿意跟随的候选人。
什么?
还有一位法定继承人?
可怜的艾斯琳公主,身为一个孤苦伶仃的女性,她在男人的权力游戏中毫无地位可言,不过是能随时抛弃、利用的小小棋子,卑微且过得步步惊心。所幸双亲胞兄接连离世给她的打击极大,一年到头生病不断,她七岁时自愿进入神殿内潜心修养,侍奉圣女为血亲的幽魂祈求安宁,度过九年风平浪静的时光。
但如今,她这颗棋子再度被她的叔父哈伯德放在了棋盘上。索格国王听闻艾斯琳公主容貌倾城,了解到她的处境,竟派使者送来请柬,以盟国的名义邀请她前去调养,言辞间还透露出联姻的意思。
离十六生日还有八天,艾斯琳公主从神殿被接出来,准备不到半天又匆匆被送上远行的马车。
五名精英骑士带领两队三十人的护卫随行,号角声盘旋在圣城上空,消散在烟火炸裂的爆破声中。艾斯琳公主的出行完全符合一位王族的尊贵,但她的离去却是身不由己的悲哀。
穿过都城的这段路里她不曾露面与百姓告别,厚实的帘子将车窗遮得密不透风。也许,这是她最后的无声反抗。
人们盛大的欢送仪式惊扰了远处栖息中的鸟群,它们拍打翅膀慌乱逃离森林,穿过层层云雾最终与一只漆黑巨龙迎面相遇。
胆小的鸟儿顿时乱成一团,喳喳叫唤着各处飞窜,黑龙目光跟随着每只飞鸟,忽的张口喷火,精准无误的烧没所有飞鸟······
屁股尾巴尖上的羽毛。
听着他们的惨叫声,黑龙发出沉闷的笑声,最后像是再也忍不住,化成人形浮在半空捧腹哈哈大笑。他没有在这过多停留,脚踏云朵如履平地的跳跃跨步,走着走着还翻起了跟斗。
不仅如此,他的嘴也没停下来过。
“出来了,终于出来了。我要去找那几个糟老头子算账。”
“不对,我记得我发过誓要先去精灵湖泡脚,嘿嘿嘿嘿,让那几个脸像被塞进冰里冻成木板的家伙喝我的洗脚水。”
“嗯、不不不,不是这个,我要做什么来着的······”
虚幻缥缈的流云变成他脚下忠贞不一的奴仆,为他铺起长路搭建高台。因为烦恼自己想不起出逃后预定要做的事,他最后坐在云朵台阶上晃荡双腿,两手各种挤压、拉扯脸颊。被囚期间没事的时候,他总喜欢这么玩自己的脸。
眼眸闪了闪,他突然停顿定住好一会儿,不知是先察觉下方送行队的动静,还是脑中先敲定了主意,他右拳猛捶左手掌心并高声喊道。
“对啊,我想起来了!我要先去抓一个公主来给我洗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