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轻卿道:“那想来我也是那一般吧。”
那师姐见这小姐说话天真烂漫,全没有官家小姐的习气,心下对她生出几分好感,提醒道:“师父脾气有些古怪,待会他或许会说些重话。”
程轻卿全然不惧道:“那也好,放心吧师姐咱两都一样,我也有个脾气古怪的爹爹,我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那师姐越发觉得她可爱,倒有几分想让她做师妹,道:“打倒是不至于,我师父也是朝上的大官员,想来也会喜欢你这般伶俐的姑娘。”
程轻卿大吃一惊,原还以为是位民间手艺宗师,没料到在朝中做官,登时想到她往这乱跑被她脾气古怪的爹爹知晓可了不得,心下生了点退缩之意。
但古话说得好“来都来了”,程轻卿还是要去看一眼,阿娘说爹爹在朝中朋友不多,说不定这位师父和她爹爹也不熟。
排队间,那位师姐偶尔过来陪着程轻卿闲聊,程轻卿得知这间花丝镶嵌堂所教出的弟子是往宫里累丝作送的,专为宫中娘娘制造首饰。程轻卿更觉自己没希望了。
约莫一个时辰的工夫,轮到程轻卿进屋报名,那师姐先行进入禀报。
程轻卿端正仪容,行入屋内,略感紧张。
屋内空阔,橡木铺就的地板,当中放置一张黄花梨纹牙长案,案后椅上坐着位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一袭青绸长袍,面色红润,气质儒雅。在旁侍立着名俊俏后生。
程轻卿一眼便知那中年人是那师姐的师父,行近几步,下拜道:“见过师父!”说着,磕头伏跪在地上,方才她与师姐打听过,这是拜师必须的礼仪。
程轻卿伏跪在地,眼前只有一尘不染橡木地板。只听头顶上冷哼一声。
程轻卿一听这声冷哼,心道:不愧是和他爹爹一样的脾气古怪,连冷哼声都一样。
又听道:“程大人鼎鼎大名,老夫可受不起他家千金的一拜!赶紧起来!”显然师姐已经告诉他程轻卿的名姓。
程轻卿一听这满是仇怨的语气,暗暗叫苦:怎么还像是爹爹的敌对啊?
程轻卿知道她爹爹为官清正,与朝中奸佞多有交恶,但这位师父看他面相明明不像那等朝中奸佞。
心下急转,跪起身,笑盈盈着声音甜甜道:“我爹爹在家里常说,那么多朝中官员第一个最佩服的就是师父了。人品那自然是没得说的,就是那学识也是大孟寻不出第二个,再加还执掌花丝镶嵌堂,谁提起来不是一个敬佩呢。别说是一拜,就是三拜十拜,那也是我天大的福气。”
那中年人名为谢仁泰,官居四品,如程轻卿所猜谢仁泰为官刚正廉洁,与程世文也没甚么大仇,反在纲政混乱的朝中有种惺惺相惜之感。不过偶因政见相异,程世文参了他一本,他记念至今。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谢仁泰当下听了程轻卿这番话,虽不知其中有几分真,但也暗自得意,受用十分。看着下首跪拜的女娃子又讨喜可人,心下已有几分喜欢,面上不显,仍吹眉冷哼道:“你爹的腰杆子你是一分都没继承。”
程轻卿见他面色缓和,端着腔子,正正经经道:“刚强是留给敌人的,有句俗语说得好,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师父牛。”
说毕,谢仁泰旁边的后生噗呲的笑出声,自觉不应该,又马上憋住了。
谢仁泰亦被她这话弄得发笑,又不好表现,只压着嘴角,故作不悦道:“你个娃娃的见识倒比老夫还广,老夫都不曾听过有这句俗语。”
那师姐在旁见她师父有意愿收程轻卿之意,忙上前行礼道:“师父,阿宁倒觉得程姑娘这般伶俐,教起来定不需师父多费力气。”
谢仁泰看着他学堂里现今唯一的女弟子也是他的得意弟子之一的罗宁,此时有心再收个女弟子陪陪她。
遂问程轻卿道:“老夫这儿有什么值得你俯首甘为牛的?”
程轻卿除却知道花丝镶嵌是门做首饰的技艺外,其余一概不知。心想若是回答对花丝镶嵌的一片热忱,他一旦问起其中知识来,她定回答不出。
实在想不出万全之法,眼见谢仁泰炯炯双目盯着她,程轻卿只好硬着头皮道:“对……对这些精美首饰的一片热忱,以及把它交与它主人而带来的欢欣。”说白了就是,我想戴漂亮首饰,想卖给别人搞钱。
谢仁泰看她跪着小身子正正经经说出这番答言,两个漆黑眼珠转动,当真是个古怪精灵的丫头。按说谢仁泰多收个弟子,让小丫头顽几年无妨,但她到底是官家小姐,她家里人程大人那副性子定然不知道她来此处求学,谢仁泰可不能任由她胡闹。
程轻卿瞧见谢仁泰原凛然的脸上稍放霁色,知道他有收她之意,正要长磕三个头拜师。
谢仁泰急喝道:“阿宁!扶她起来!”
罗宁以为要有个师妹,正自欢喜,此时听师父吩咐不得不做,制止住程轻卿,令她站起来。
谢仁泰看着程轻卿道:“真想不到程大人的千金竟是这般鬼精灵的丫头,连老夫都要被你带进去了。明日若是你能叫你家人来同意此事,老夫便收你为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