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云谏心里有些乱。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乱,为一个几乎只有点头之交的男人?自己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至于会在最后关头自乱阵脚。
桌上夜光时钟显示时间已然逼近深夜十二点,都云谏突然有些口渴,想着客厅茶几上还摆着水果,揉了揉僵坐桌前而有些酸疼的肩肘,男人踉跄着起身摁开客厅的灯,直奔那苹果。
多年来不能吃平常饭菜,稍微能吃也只有几类水果。但因为身体构造特殊,即使不吃也不会有什么明显损害,所以这么多年来都云谏家里最多的也就是解渴的甜口水果。
又因着小红鸡最爱吃苹果,他家里最不缺的就是苹果。
都云谏坐在沙发上身体前倾,拿起果篮里的水果刀准备削皮,握住刀把的右手却在下一秒突然发颤,脑中晕眩连带着眼前的重影很快就几乎拿不稳刀柄。
心脏也发作起再熟悉不过的闷痛,攥住刀把的右手一拳砸在茶几上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莫名强烈几倍的肌肉酸疼,骨骼间碰撞摩擦似的产生的剧烈闷痛陡然席卷全身,让他连削皮的力气都快使不出来。
男人面露不悦,不知哪里来的执拗心理让他牙冠紧咬的同时手上使劲,费劲力气还是想把苹果肉上那层薄薄的皮削下来。
一个没留意刀锋一转,锐利的刀刃直接划开了左手虎口处细腻的皮肉,那阵尖锐的刺痛还没来得及传到脑子里,都云谏就眼见着殷红的鲜血如瀑喷涌,鲜红液体顺着手指倾泻到地面,再顺着地板边线渗进去。
血红和疼痛倒让他清醒了些,不论是脑子,还是心。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那么多的偶遇提供暧昧机会,更多的只会是忙忙碌碌的生活和工作填满大半个人生。许白焰没有主动联系都教授,他也自然不会主动靠上前来崩人设,在救猫事件后整整快一周毫无联系,简直就像从未出现在对方生活里一样。
倒是感受过都先生倾世风采的医院未婚小护士们,一个接一个眼冒红星,面带羞怯专程来问他关于都教授的各种,查户口似的挣着抢着想要把这个男人撸回家,让许白焰有些哭笑不得。
在这个比较尴尬的时间段,所有有关都云谏的信息,都是许秋舫通过微信电话照片等悄咪咪做个尽职的搬运工。
都教授上班被女同事搭讪啊,上课时背过身扶墙捂胸面色苍白靠桌子啊,课余时间蹲下来摸摸校园里百八十斤的流浪猫啊……
自己简直就像个娱记狗仔,许秋舫如是说。
虽然三天两头晕眩惨白的面色着实有些让人紧张,但都教授却从来没有迟到旷课,从这一点看,他还真是一个燃烧自己照亮他人的好蜡烛!虽然在许白焰看来,着实是作死的不行。
都云谏的病也确实是棘手得不行,但又没见他上心过,有一次许白焰在许秋舫添油加醋的描述下实在觉得不行,就估摸着时间一通电话打了过去:
“喂,是都云谏先生吗?”乖乖巧巧,可可爱爱。
“嗯。”声音有些低哑,估摸着应该是刚刚上完课。
“那个……我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生病啊不能不重视,”许白焰操着一颗社区大妈的心。他故意隔了两秒想探探都云谏的态度,谁料电话那头啥声也没有。
行吧。
“我就是想说,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可以到江宁市医院心脏外科找我看看,我是个大夫比较了解的。还有,你平日里不能太劳累,还是要多注意身体~”语气应该听起来还是很客观的吧。
“嗯。”隔了许久,电话那方嗯了一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书页摩擦的沙沙声,依然是那个认真工作的都教授没错了。
半晌没有别的回应,许白焰犹豫着准备挂电话,却听见那头传来隐忍的咳嗽声,喉咙处的痒痛是极难忍受的,每每想咳嗽都会恨不得把肺都咳出来。但手机那头的咳嗽声很快变得沉闷,想来应该是都云谏用手捂住了口鼻。
原本安静的环境也变得嘈杂,是学生涌上来关心询问的声音。
然后他就听见都云谏哑声回应说:
“没关系……咳咳……就是有点不太舒服,缓缓就会好了。”
言语中的虚弱感任谁都没有办法放心,都云谏却好像真的信了。从来没把自己身体上的问题当做问题,也从来没有把许白焰的关心当做关心,都云谏就仿佛一块冰,从来不会对着自己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