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迷迷糊糊的许白焰一样,都云谏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手救他。
漫长的定格人生中,他遇到过许多事,也曾亲眼目睹过人被意外夺取生命那刹那的血腥模样。
但他早已不是最初那个冲动热血的青年,见到什么都要横叉一脚,他明白,自己终究只不过是地球的一个过客。
人生在原地停滞了许多年,久到他已经跟不上这世界流转的时间。但在花盆掉下来的那一瞬间,就像一滴润滑油滴进了干涸已久的齿轮,他突然又听见了时间流逝的嘀嗒声。
他只是想着,那一刻,他需要他。
他使出连自己都已经快要忘记的超能力,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抱住了他,入手那一刻怀里如暖春木叶般清香的人,如自己所想的那样,让人归于安心沉寂,但却又让心一阵阵悸动。
淡金色的晨曦西沉化作暮光,都云谏起身下了床,强忍着脑内一阵晕眩,细眯着眼小心地扶着墙走到了书桌前,拉开抽屉,拿出存放在里面的一封信。
信纸微皱发旧,其上记载的时间是2108年,若是许白焰在场,一定会想起记载着相同时间的那本幼儿读物,与那本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不同,这封信字迹清晰工整,分明就是在2108年,教授出生年份两年前的2108年。
信封口处的胶体早已凝固,秀丽端庄的笔记写下“都云谏收”几个字,信的内容其实他也早已烂熟于心。
这是三十二年前向小园亲手写给他的,信里她说她已在和父母商量谈判,相信不久之后他就能被家人接受,然后娶她过门。
他曾欢喜地一颗心相信她,那段日子他甚至日夜将这封信放在胸口的位置,仿佛这就是整个世界。后来,他终于在难耐的苦等中等来了一封请柬,而在这场盛大的婚礼喜宴上,新郎却不是他。
他极喜欢与母星截然不同的地球风光,曾经他和她也曾手挽手去过这地球上许多地方,而后他一个人再次去了这些地方,一点点艰难划去她曾烙刻在他心里的痕迹。
留下的定情信物被他销毁干净,上次的点苍山爱情锁不过是漏网之鱼罢了。那天,他把它从栏杆上一把扯下然后扔下山崖,心里居然是一阵畅快与轻松;一月前向小园来江宁见他,见到满脸褶皱、步入暮年的她,他的心情也并没有想象中的痛苦与沉重。
或许,这么多年他终于彻底把这段错误的感情放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一直存着这封信,午夜梦回间也曾经常忆起多年前那份单纯的欢愉与幸福。
许白焰的出现,像极了当初的向小园,而这或许也是都云谏从熙攘人群中唯独记住他的原因。
他像一束星际外来的光,蓦然将都云谏从长久的寂静里解救出来,他有意无意地出现在自己死水一般的生活,然后最终把它搅的一团乱。
都云谏的爱情从不局束于性别,他从来只注重感情与人,若是问起他对于许白焰究竟存着什么感情?都云谏自己或许都说不清楚。
他已经不是一个会再次轻意爱上人类的青年。
或许他许白焰不过就是一个漫长岁月里顶替向小园存在的人罢了……因为那仅有的几分相似,他便向他多了几分关注与留心,甚至还因心软连带着救了他一命。
意外发生前一刻他正与向小园通电话,她说她想亲手把曾经最重要的信物郑重地还给他,他便能够把它交给真正能够共度一生的那个人,他轻笑着再次拒绝。
他说:“地球上,不会再有这样的人了。”
话音刚落,他就偶然瞧见了楼墙外的许白焰,接下来发生的事顷刻间就错了他的意,也颠覆了他对自己的认知。
攥住信封的手猛然用力,都云谏余光却瞅见手背上纱布粗糙系上的蝴蝶结,做作而妖艳地在晚风中摇晃,登时睫毛微颤,原本冷硬的眼神一刹那闪烁。
教授这边梳理着情感分析,许白焰那边也同样困扰。
一股脑把自己多年来真正的感受全盘托出,他甚至没有在家吃午饭就匆匆出了门,随便找了家奶茶店呆坐了半晌,又一通电话把许秋舫约了出来。
父母需要时间缓冲,他也一样需要好好缕缕自己的爱情线,此时萦绕在他脑子里的都是母亲的那句话,他不过只是单身久了碰巧遇到一个看的过眼的貌美人,又碰巧遇上他热心爆发救了自己一命,感动和色性一时涌上脑门,就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许白焰删繁去简地简单讲了他和都教授之间的故事,其实要真说起来他和他真正的关联,也只是从这场意外才有了些真实的进展。
还是救命的关联,这份恩情说起来太重,重到让许白焰担心:他只是单身太久,再加上这份恩才会饿虎扑食似的想要追他,而不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喜欢?
“你难道连自己喜不喜欢,是不是真正的喜欢,都不知道吗?”
许秋舫在一旁大口撮着冰奶茶,小屁孩头发被发油捯饬得颇有型,边回复女朋友信息边埋怨着,周末大热天的也得出来给许白焰当情感专家,但他冷不丁说句话,却让许白焰颇为振动。
许秋舫说:“巧合的另一种说法是命运。”这个世界上哪会有那么多巧合让你碰上,要么是蓄谋已久的故意为之,要么就是我们所定义的缘分或者,命运。
许白焰捏着下巴愣了许久,确实这些年见过帅气的男人也有许多,但唯独只有都云谏一人,莫名让他相中了眼。喜欢没有什么理由,就像当初他喜欢连笑一样,第一眼就知道,是他。
那他,那个人的心思和自己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