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头顶上是漫天的星空，穆琛的思绪慢慢飘到十六年前的一个夏天。

他很清楚的记得那天是爸爸和妈妈准备登山的前一天，他们在一号营地废了很大的功夫才有了信号，给穆秋阳打了个视频通话。

屏幕网络卡卡绊绊的，有时还会出现雪花。但是接到父母电话的穆秋阳特别开心，他也从通话中得知了父母要明天登雪山的消息。

当年只有八岁的穆秋阳捧着手机奶声奶气道：“爸爸妈妈一定要安全回来哦。”

电话那头的父母开心的笑着，娄曼云表情语气依旧那么温柔，她说：“阳阳乖，爸爸妈妈登完雪山就回去了，在家要好好待着，要听杨丽阿姨的话哦。”

穆秋阳重重的点了点头，咬了咬手指，“我会乖的，妈妈。”

聊了几句挂断电话后杨丽抚了抚穆秋阳的头发，“阳阳知道你爸爸妈妈在做什么事情吗？”

穆秋阳笑的欢快，带有一丝骄傲，“爸爸妈妈说要去征服雪山！”

杨丽被孩子的情绪感染，“阳阳想不想去看看雪山啊？”

穆秋阳挺起胸膛，“我以后要成为伟大的登山人！把我们国家的红旗插在雪山顶上，就像爸爸和妈妈一样。”

之后几天内穆秋阳没有收到任何关于父母的消息，杨丽也闭口不提。

又过了一星期后，脸蛋红扑扑的穆秋阳动着小腿跑到杨丽的书房怯生生的问道：“阿姨，我爸爸和妈妈还不回来吗？”

杨丽惊了一瞬，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总之那年尚且八岁的穆秋阳在杨丽的描述下终于明白了他的父母可能永远都回不来的事实。

之后穆秋阳生了一场大病，发了好几天的高烧，小小的手抱着杨丽一直哭，只有睡着的时候才能安稳一点，嘴巴一抽一抽的，可怜极了。没过多久，杨丽就把穆秋阳抱到自己家里抚养，两个人就这么一起生活，过了有十六年。也是从那时开始，杨丽一直单身到如今。

狭小的帐篷里，穆琛的思绪胡乱飞来飞去，身旁的凌霄一直静静的躺着，他等着穆琛接着说。

穆琛说了句自己改过名字后又停了下来，突然不知道究竟该从何说起。

松了口气后穆琛索性讲起了流水账，“养我长大的杨姨是国家地理杂志的主编，我爸我妈都在登山的时候去世了，我爸和杨姨是大学同学，所以杨姨一直都对我特别很好……当成亲生儿子来对待。我爸妈去世之前也在杂志社工作，去世之后更是被很多媒体报道成英雄形象。所以当时杨姨带我回去的时候很多人都问我是谁的孩子……”

穆琛的声音有些颤抖，凌霄转过头来看他，又迅速的转了回去。

穆琛在哭。

凌霄觉得，穆琛应该不想让人看见他的在哭，所以他也当做没看见，只是心里有些闷闷的特别不开心。

穆琛哭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发出声音，就静静的看着你眼泪就滑下来了，当时小时候这样子不知道让杨丽心疼了多少回。

穆琛声音不变，依旧很稳，“她不想别人总在我面前提起我父母让我伤心，因为很多人追根究底想在我这儿来做采访。所以杨姨当时说，不管我以前是谁的孩子，现在都当成是她的孩子来养。”

“杂志社内有无数的人说闲话，谈八卦。”

“直到有天杨姨不小心喊了我一声阳阳……杂志社内关于我是穆永安的孩子的猜测和流言蜚语就无止境的多了起来。”

凌霄听着穆琛静静的说，但他能知道当时还小的穆琛度过了怎样的一段生活，父母刚去世，却还要面临着被一群利益熏心的媒体争相采访。

穆琛说，“当时多亏了杨姨，我都不知道她究竟帮我挡下了多少想要扰乱我生活的人。之后我就长大啦，上初中的时候青春期嘛，碰巧又一次偶然去杂志社，听到有个男的跟杨姨说我是穆永安的孩子之类的话，他说我的名字穆秋阳，就是当初穆永安和娄曼云的孩子的名字。还说他想从我的视角做一期采访……我只知道杨姨当时特别生气……”

凌霄没忍住还是转头看了眼穆琛，他的眼泪已经干了。穆琛咽了咽口水，沉默起来。

凌霄转头看天空，声音很轻，“你冷吗？”

穆琛一愣，从那些思绪中跳了出来，好像确实帐篷里温度变低了很多，他点点头，“是有点冷。”闻言凌霄起身，“那我把这个关了吧。”抬手将帐篷顶上的小天窗拉链拉了起来。

穆琛侧着头看他动作，因为俩人都窝在睡袋里，凌霄早就把外套脱掉露出里面的灰色宽大卫衣。所以穆琛几乎是转头的瞬间就看到了凌霄后颈处的纹身。

穆琛想，原来他不仅脖子前面有，脖子后面居然也纹了纹身。

只看到凌霄后颈部围着的一行英文是neverfalldown。在文字上方贴着头发底层的，是一个极其写实的小型k2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