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看了看微信上的课表。

“嗯，是董渠正老师的引力论与宇宙论。”

“新生啊。”那个男生说，“我劝你还是别去了。老董上课又难又深，就是用来给新生下马威的。他还贼讨厌上课迟到，你要是现在过去管饱被他骂上一顿。你要是真一心向学想来我们学校旁听，我建议你先去听毛鞍平老师的应用物理”

陆宇恒看了一眼时间，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个同学，其实我不是来蹭课的。我就是去找我男朋友的。”

那个男生一噎，讪讪地笑了起来。

“早说嘛。那你快去吧，进教室时小心点，别让老董发现你了。”

等到陆宇恒转身离开他才意识过来。

“男朋友？靠，是程也师弟吧！早知道应该要个联系方式，走怀柔政策，没准就能把师弟拐进实验室了”

“如果恒星本身不能提供足够的压力以平衡自身的引力，就无法继续维持原有的流体静力学平衡，引力会使恒星物质彼此拉近而产生坍缩。”（1）

陆宇恒读书时没少干过迟到了从后门溜进去的勾当。他记着那个同学的指点赶着时间摸到了程也上课所在的教室，遥遥听见了老师的声音。

原来是英文教学的。陆宇恒想，从后门一眼望见了程也的背影，穿着浅灰色的连帽衫，坐在倒数第二排靠门的位置。

很不错，衣服一看就是一对的，也方便坐到他的背后。

陆宇恒找了个老师回身在黑板上写字的空档从后门溜了进去，轻手轻脚地坐在程也的身后，装模作样地拿出了笔记本。

“举个例子，”董教授转过身来继续讲，“质量大于8～10太阳质量的大质量恒星演化到晚期时，其中心区域产能不足或能量被中微子大量带走，致使辐射压不足以抵御恒星自身引力的作用，就会发生引力坍缩。”（2）

“在坐的都是专业分选为天文物理的学生，除了严谨的理科思维以外，还要保持仰首看星星的姿态。”陆宇恒用笔记本隔挡着，出神地看着小朋友时不时抬头写下笔记，和脖颈处两块突起的蝴蝶骨，冷不丁发现董渠正语气突然微妙了起来。

“比如引力坍缩，其实就是一个很浪漫的理念。有没有同学想对此发表一些想法？没有吗？我看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那个穿黑色卫衣的男生就不错，你来给大家说说吧。”

陆宇恒：？

其实之前走到发现是一个那么小的教室时，陆宇恒就想过这大概是程也的专业课，而不是诸如数学分析、线性代数等理工科学生都要学的基础课。但他大学期间的老师懒散得多，每天来了就自顾自开始讲课，不会怎么关注对学生的印象，因此也没有想到董渠正居然会发现他这个多余的“学生”，甚至不动声色地讲了大半天之后再把他叫起来。

董渠正给他来这一出，真是让他措手不及，猝不及防，进退两难——

陆宇恒从容地站了起来，用英文回答道：“当我们摆脱了此垂死之皮囊,在死之长眠中会有何梦来临（3）如果自己所产生的引力已经因为空荡的内里反噬自身，不如坠入混沌的星云，或许亦可孕育出新的星星。”

全班同学都回头向他看来，程也惊讶地仰头看他，旋即转回去，低下头。

“你来干嘛的？”董渠正问。

“来听您的课。”陆宇恒回答。

“那怎么一窍不通，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陆宇恒就微笑着垂下头，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面前的小孩笔直地站起来。

“教授，在恒星的一生中，它的状态取决于两个相对的力之间的角逐”

陆宇恒开始听不懂了，无聊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程也讲得很好。”董渠正点点头，“今天你倒难得愿意分享自己脑袋里在琢磨些什么东西。两个人都坐下吧。”

下课铃响了起来。陆宇恒好整以暇地坐着，等小朋友转过来。

“哥，你怎么突然就过来了。董教授上课一般都很严肃，你这样万一他突然发脾气怎么办。”陆宇恒终于等到程也收拾好了东西，无奈地开口，又像带了点隐秘的欢喜。

程也看见陆宇恒满脸无辜地看着他，瞬间又矮了气势。

“你至少应该提前和我说一声。”

教室里的人转眼就走得差不多了。陆宇恒微微站起来，用手撑住桌子，凑上去碰了一下程也的嘴唇。

“谢谢学长给我解围，”他轻轻地说，“亲一下当作给学长的谢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