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信号不好,用什么都困难,她干脆直接关了机。
重新开机,待到3g网络勉强运行,锁屏页面加载上好一会儿,忽然消息就如井喷一般,一股脑叠加在了页面之上。
其中一半都是关于陈氏夫妇被逮捕的相关信息跟进。
“二十年前谋杀案浮出水面,凶手竟是他们!”
“陈氏夫妇被捕,陈氏股价暴跌,恐陷入倒闭危机。”
“赵氏宣布与陈氏终止合作,其少东公开表示已在与陈氏千金商议离婚。”
……
“陈骏生公开放言对谋杀温氏千金一事毫无愧疚,一切皆为其自作自受。”
“据悉,陈氏夫妇正在进行精神疾病相关检测。”
……
明粲眼神沉了沉,看见其中一条消息还带着【视频】的小字提醒,点了进去。
视频里陈骏生形容憔悴,眼光发狠,对着镜头,语气带着令人不适的高高在上。
“……对,一切都是温向晚自己的决定,又关我们什么事呢?”
“是她先想把我搞得身败名裂,我这只是反击而已,合理反击!”
“……孩子?哦,你说温明粲啊,她是意外啊,本来就该死,本来就不该出现,我们凭什么要对她心虚?”
……
陈骏生大概是真的被逼到精神错乱,说话腔调夸张,前言不搭后语,瞳孔也无意识地扩大又缩小,讲到激动处,甚至会手舞足蹈,全然不顾身前是个摄像头。
正是陈骏生的这几句话,让这件本就因为年代久远而震惊全网的案件热度再被添上了一把火,纵观相关评论,满满的都是义愤填膺,网友的怒火几乎要将人淹没。
然而,就算这火烧得再高再旺,热意也传达不到明粲身上。
听着陈骏生歇斯底里的声音,她只觉得从心脏蔓延到手脚的思缕感官,都像是没入寒潭般的冰凉。
好不容易在旅途中被压下的糟糕情绪,再次分崩离析。
无法再自欺欺人。
黎渊见她站着半天没动,从后方上前,停在了明粲身边。
明粲感觉到有人接近,熄掉屏幕,深吸一口气又吐出,压抑住郁气,往道路外侧走,“我先冷静一下。”
黎渊颔首,表示同意,见她从他身侧绕出,走到了不远处。
她往兜里摸索一阵后,动作忽然愣住。
紧接着,她又退回到了黎渊身边,带点薄怒地把手里的棒棒糖举到他眼前,“是不是你干的?”
她手刚一伸进兜里就感觉不对,把东西拿到眼前一看,才发现她随身带的两根烟,居然被人偷偷换掉了。
黎渊丝毫不受明粲怒意的影响,扣住手心里的两根烟,坦然承认:“是。”
明粲见他轻描淡写的样子,不知为什么,积攒的郁气与不满在这时就如被戳了一个洞的皮球,陡然爆发——
她笑了一声,单手把糖碾碎,发出清脆的响声,“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有什么能耐,能让黎总如此上心。”
明粲说完,玩味又嘲讽地看过去,站在路中央,与黎渊对峙。
黎渊没有回应她,蹙眉,扣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路边。
明粲想挣脱,却最终敌不过黎渊不容拒绝的力道,往前踉跄了几步。
身后一辆车呼啸而过,刚好擦着她宽大的衣摆,绝尘而去。
“注意车。”黎渊低声道。
危险近在眼前的紧迫感,也只不过让明粲失神了一瞬,很快她的思绪又被刚才的驳杂填满。
手腕被黎渊攥得发疼,今天连续几次的吃瘪,让明粲莫名又生出几分憋屈,和刚才的糟糕情绪混合在一起,演变成了一个随时能被引爆的炸.药桶。
她再动了动手腕,黎渊仍没有要松开的意思,理所应当地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
一团燥热的火骤然在心底爆燃,明粲终于忍无可忍,冷笑一声:“黎总这几天辛不辛苦?追着我跑了那么远,现在连我走个路都得操心。”
“你不是讨厌麻烦吗?你不是喜欢听话的吗?京城大把又漂亮又听话的千金小姐愿意倒贴,你放着不管,非得跑来找我这个最为离经叛道的存在,算什么?”
她本来只想抒发一下自己的不满,然而藏在心底的情绪,却在她开口的瞬间,近乎要将她吞噬,不受控制地肆意蔓延。
她脑中闪过井思媚,闪过陈骏生夫妇,闪过温明珠,闪过杨雪峰,每一个身影都仿佛在告诉她,她过去有多么不堪。
而这些不堪,黎渊悉数见证过。
明粲觉得自己像是走进了死胡同,心底一团乱麻,却又不知道怎么纾解。
理智告诉她不能继续说下去,但是心里那些阴暗的心思像是碰到了一个发泄口,争先恐后地在往外冒。
黑暗里有个声音一直告诉她,要再说两句,要再过分一点,要激怒黎渊,要让黎渊离开她。
明粲静默半晌,忽然又笑道,“我实话告诉你,我从小就是该死的存在,没有人期待过我成长,在狼窝里待过,终年在夜.场里混迹,别的不会,开锁骗钱耍阴招样样精通,无数次差点走上犯罪的路,这些东西是被刻在了骨髓里的,改不掉,所以我这辈子都只有可能是个垃圾疯子。你是不是很失望?”
她近似嘲讽地把黎渊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黎渊这次没有阻止她,只静静看向她。
“明粲。”他开口,淡声提醒,“冷静一点,我们先回去。”
明粲后退一步,浑身写满抗拒。
“让我回去,你是嫌以前帮我善后的事儿还没做够是吧?”她嘲讽着,指甲抵住掌心,刺下了几个红印,却丝毫感受不到痛感,只觉麻木。
“冷静不下来的,你也知道,我这人虽然惜命,但发起疯来不要命。我命也不值钱,现在从这里跳下去说不定都没人关心。你别说你关心,我承受不起。”
得不到到回应,她叹口气,故作语重心长:“黎渊,那么久了,你也该放弃了,我——我操,你干什么?!”
一阵猝不及防的天旋地转后,明粲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被一阵大力推得不断后移,直到后背狠狠撞向了路边的山岩,再无退路。
头顶的瀑布争先恐后冲刷下来,冰冷的山泉当头浇下,顺着脖颈流进衣领,明粲骤然被冷得一个哆嗦,手指狠狠勾住了黎渊的衣领,“黎渊你疯了啊?!”
黎渊手按在她锁骨上,任由她在里面待了两秒,才松开了手。
摆脱禁制,明粲狠狠咬牙,忍着从头到脚的刺骨凉意,使劲抓着黎渊的衣领,抱着一种同归于尽的感觉,将他往自己这边扯。
黎渊这次没有挣扎,甚至配合地顺着她的力道,往瀑布的方向倒过去。
拉着黎渊,明粲身形一动,顷刻之间,两人位置对调。
明粲的手按着黎渊的胸口,把他按在瀑布里,纤细的眉毛高高挑起,兴师问罪般看向黎渊,“你告诉我,你这又是干什么?生气了?觉得我说话难听了?”
黎渊抿唇,隔着一道水幕,垂眸看她。
明明应该是一副落汤鸡的狼狈模样,偏生他身姿不减挺拔,就算发型被冲乱,全身湿透,自内而外仍满是矜傲的高贵。
黎渊没有回答明粲挑衅般的问题。
“现在冷静下来了吗?”他问。
……
明粲感觉自己就像是打在了棉花上,轻飘飘的一下失了力气。
她有些挫败地低头半晌,随后一拳抵住了黎渊身侧的岩壁,用力之大,宛如破罐子破摔。
“嗯。”
“那回去吧。”
“……好。”
黎渊闻言,略一倾身,从瀑布里走出。
他俯视了明粲良久,而后双目微阖,不顾两人身上都是湿淋淋的一片,将她拥入怀中。
“……对不起。”他沉吟片刻,艰涩开口,“你不愿意的话,我明早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