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草摩由希慢慢的放下了恐慌,哭了一会儿后睡了过去。
雪满也不时的摸摸小老鼠,他还考虑了要不要把面包撕成小块放进口袋,不然小老鼠饿到了怎么办。
结果一回头就看到在篮子里抱着小抱枕睡得四仰八叉的草摩夹。
——差点忘了他们本质上还是人了。
默念了句抱歉,雪满拿出了早上送来的新鲜水果,切成了方便小老鼠方便食用的小块,切了半盘子才停手。
他这里切着水果,旁边的药研则是在研究着如何使用现代化的炉灶微波炉烤箱。
在他之前呆着的本丸,做饭还走的是生火烧的古老方式,倒不是没有更便捷的选择,连英语法语都能学了不是。
只是他们的审神者觉得既然可以烧柴,就没有必要换成更方便的。
反正生火做饭的不是他。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紧张。”雪满还劝药研,“你就是不会做饭我也不会随便把你开除的。”
药研没有来之前,雪满也是会吃东西的,外卖那么方便,为什么还要自己动手呢?
拿出手机打个电话,等上半个小时,就会有个小正太创真拎着餐盒上门送餐。
“要吃什么吗?”
从相册里翻出了张拍了菜单的照片,雪满示意药研自己选一个喜欢的套餐:“这家店是附近最受欢迎的平民食铺了,当然,只平民在了价格,味道可是逼近米其林三星。”
“我……好吧。”
深觉自己是在骗吃骗吃的药研下了好半天的决心,挑了个便宜的套餐,将手机还给雪满。
“酒的话,自然是有……”
狐狸老板给了雪满一个求救的眼神,示意他快点说话,在许出了给雪满一个狐狸毛做成的挂坠的承诺后,关东煮摊上的唯一救星慢悠悠的开了口。
“喝酒?你这个状态,喝酒有点不太好吧。”
雪满不知道从哪里又拿出了一瓶红枣酒,在侑子怨念升级的恐怖眼神下,格外淡定的递给了大狐狸:“给她热点这个就好,暖暖身子去去寒气。”
“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做这些东西,明明有一堆小妖怪抢着要送给你。”
这自酿的酒似乎勾起了客人的某段回忆,她身上那犹如刀锋的气势一缓,就这样被安抚了下去。
“那你倒是变了不少,竹青。”
打量了身旁人一会儿,雪满收敛了自己那因为见到老友而生出的喜悦:“我还记得你以前不是说最讨厌的颜色是黑色吗?各种颜色的留袖穿了个遍,唯一不愿意碰的就是黑色的。”
即使黑留袖上的绣的图案最为华丽饱满,这名为竹青的妖怪姑获鸟却连碰都不愿意碰一下。
“……雪满,人类为什么那么容易死呢。”
回避了雪满的疑问,竹青仰起头,盯着夜幕上的闪烁星子低声的说:“玲子死了,玲子的孩子也死了……我那么努力,恨不得把命都给她们,可谁都没有救回来……”
“她们的身体就像是破了一个洞,不管输进去多少的生命力,下一秒都会流失……”
“现在,玲子唯一的亲人也变成了一个人,他是不是也会像玲子那样,突然某一天就死掉?”
竹青的声音压得极低,最后的问句就像是在喉咙里打了个滚,又回到了肚子里。
她捧着满满一杯红枣酒,半天没有喝下去一点。竹青呆呆的看着前方的空荡之处,能够让人身心都放松下来的红枣香气没能抚慰她的伤口与疼痛。
“玲子?你是说夏目玲子吗?”
雪满难得的不知道如何去安慰朋友。
人会对带来了“第一次”的某样事物记忆深刻,妖怪也是一样,甚至于,因为妖怪有着比人类更加漫长的生命,他们对于“第一次”的重视程度,比人类夸张得多。
对于竹青来说,夏目玲子是她的第一个人类朋友。
这份情感的沉重,不是所谓的看开一点就可以安抚得了的。
唯一能够看开,也愿意去看开的,只有竹青一个;除她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代替她去做这事,也没有人能够代替她去做这个决定。
长叹一声,雪满从记忆里翻出了属于夏目玲子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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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目玲子,在普通人看来是个桀骜不驯的叛逆学生。
但在妖怪眼中,它属于一个孤独得只能用一身刺去伪装自己,假装自己并不孤单的女孩。
这个女孩在雪满的回忆中所占的部分并不多,更准确的说,他是从竹青的嘴里,或是其他妖怪的描述中,一点点的拼凑出夏目玲子的样貌。
拥有灵力、能够看见妖怪的人;脸长得很清秀,但打起来妖怪真的很痛;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什么人类朋友;经常吃不饱,所以瘦瘦小小的,看上去不太健康……
雪满曾想过,也许哪一天,他就会在街头上遇到这个女孩,到时候他一定要吓唬一下对方,报了某些小妖怪哭哭啼啼来找他告状的仇。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月城雪满和夏目玲子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后者的葬礼上。
祭台上摆着张黑白照片,上面印着的女子有一张略显疲惫的脸庞,从眉眼中依稀可以辨得年轻时的秀丽。
她的嘴边有一抹淡淡的微笑,眼神也带着说不去的温柔,年少时的寂寞与不平被时间抹去,留下的只有恬静与美好。
来参加葬礼的人并不多,大多数的亲戚顾及着夏目玲子年轻时的奇怪行径,不愿意让外界知道他们有太多的联系,来了也只是上一炷香后便匆匆离去。
应该是玲子女儿的年轻女孩红肿着双眼,跪坐在祭台旁边,向着每一位来客认真的鞠躬回礼。
而以玲子友人的身份陪在玲子女儿身边的竹青,则是这女孩最坚实的后盾,并且在玲子的葬礼结束后一直照顾着对方。
当这女孩结婚时,雪满还被竹青叫过去,以娘家人的身份上了酒席。
那时候雪满还打趣说,竹青不是亲妈胜似亲妈,特别是竹青在女孩婚礼上悄悄抹泪的画面,更是可以列入年度珍藏画面TOP10,百年后拿出来欣赏也不过时。
听了这话的竹青恼羞成怒,抽出伞剑追杀雪满的事仿佛还在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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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离开的时候,对我说自己很幸福,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幸福了。”
竹青的神情逐渐恍惚:“人都死了怎么会幸福,玲子没有看到奈奈子出嫁时的幸福笑脸,奈奈子也看不到贵志长大后的样子,她们都在骗我,都在骗我。”
酒不醉人人自醉,不知不觉间竹青泪流满面:“我再也不想和人类有关联了,他们的生命太短暂了,短暂得就像是一个梦,一睁开眼就全忘光了。”
小狐狸紧紧的攥着手里的布料,他无法理解这位客人的悲伤,但这股情绪的传染力太强,他吸了吸鼻子,总觉得眼泪要不听话的落下来。
狐狸老板心疼的摸摸小狐狸的脑袋,朝他的嘴里塞了一块糖。
早知道姑获鸟这家伙要说这些,他今天出摊的时候就应该把小狐狸留在家里才对。
姑获鸟竹青有了个人类朋友的事在他们妖怪里面也算是趣事一件。
夏目玲子死的时候,他们凑在一起喝酒时还感慨,人类还是和当年一样容易死,谁知道没过多久,又传出了竹青养了个人类的事来。
和人类牵扯太多不是好事。
大多数妖怪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剩下的那一小撮叹着气,内心祈祷这个新的人类活的时间一定要久一点,否则短时间里受了两次打击的姑获鸟,一定会疯掉。
现在看来,就算她这时候没疯,也是在疯癫的边缘盘旋。
“那你之后准备怎么办?”
长久的沉默后,雪满问道:“你刚才说,玲子唯一的亲人也变成了一个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奈奈子的丈夫也死了,就在今天,出了车祸。”
竹青凄惨的一笑:“我去医院的时候,只有贵志一个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他那么小一个,周围的人来来回回的走,谁都没有注意到他……”
“我把他送回了家,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这里。”
她痛苦的摇着头,眼角渗出的泪在脸庞上滑出了一道红痕:“我不应该把他一个人留下的,他还那么小,我离开的时候,他还安慰说没有关系……可是我再也不想和人类有联系了。”
那么美丽,那么坚强,却又那么脆弱。
“再和人类呆在一起,我一定会死的。”
背躬了起来,肩膀向里缩去,一个小时前高洁凛然的竹青,此刻蜷缩成了一小团,一手揪着心口处的衣服,力气大得将那纹路细腻的织物扣裂开来。
——所以你这是害怕得逃跑了吗?
一个柔弱的、连成年都不到的人类幼崽,把当年揍翻了一片妖怪的竹青吓成这样,也算是奇迹了。
“我答应你了。”
雪满接下了竹青的请求,“不过我有几个问题,夏目贵志父亲的葬礼安排在了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哒宰:我可是拿到了剧本的人,和你们不是一个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