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楼梯推门而出,是酒窖。慕容宇华注意到谷三望向酒柜的目光,主动提议“要喝一杯吗”
“一会儿就到晚餐时间了。”
“那也不影响喝酒。”他主动上前替谷三绅士地拉开椅子,而后取出杯子,拿出冰块和威士忌倒入杯中。慕容宇华动作娴熟,看来没少一个人偷偷下来喝酒。
谷三坐在吧台后略微好奇“为什么你到今天才摸清楚规律,难道在我出现之前,没有人会忤逆慕容宇华吗”
“你出现前我的人生没有那么多意外。”
慕容宇华把酒递给她。谷三抿了一口,冲他微微挑眉。
这男人笑容无奈,酒水下肚后好似感慨“有时候生活太过顺遂,你反而会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对于我来说,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运转的。没有人忤逆我,质疑我,我的性格就应该被培养得目中无人,自信无比,世界就在我掌控之中,不论是人还是物,都可以成为我手下的棋子。就连最基本的经济规律在我眼中都可以被篡改、逆转。我,能掌控整个世界。”
“你现在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像那个慕容宇华了。”
“有点吧”慕容宇华看着自己的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好像在这个世界,只要做一个年轻霸主就可以了。”
“你是在炫耀”
“不。”慕容宇华把手放下,“我是在和你讲一个笑话。”
话虽是这样说,但他自己并没有笑。
“这儿很多人都是这样,像是被规定好做什么事,极端点都没关系。像安莲的傻,我的蠢,朱里的忠诚,以及有的人的阴险狡诈和恶毒。简单直接,就好像就好像他的人生就只有这一部分一样。”
慕容宇华望着自己垂放在桌上的手,渐渐苦笑着抬头望向谷三“你不觉得这很荒谬吗所有人像是只有一张面孔,他们的悲喜生活全都被忽略了。他们出现在这和我出现在这一样,都只有一个功能。而我们对这个世界对命运永远都没有半点质疑,就此接受,随之生活下去,似乎这样就够了。可是作为人作为人应该就这么按照既定规则生活一辈子吗难道就不能做些超出自己原本生活规划的事吗”
他说“这儿的生活,简单粗暴地就像一个梦。”
慕容宇华的掌心慢慢握紧,声音也逐渐低沉了下去,不知道究竟是说给谷三听得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像假的一样。”
谷三静静听着他抒发自我,她的安静与沉默让慕容宇华逐渐平静下来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灌下一口酒,似乎想要遮掩说完这些后过分情绪化的软弱。
“可你多少还能去思考真还是假。你不是好奇我的生活吗我以前的生活,甚至连质疑一切是一场梦的资格都没有。”谷三说着,慢慢叹出一口气来,“我们只有不断逃命,每天都想怎么存活下去。你只要思考你是不是你这样一个虚无的问题,可我们要思考的,是能救几个人,能活几个人,谁愿意牺牲,谁愿意把自己命留给别人。”
她说这些话时无比平淡,因为这些不过是她生活里几乎每一天都会发生的事。慕容宇华却愣在了那儿,不知为何莫名有些不知所措,他们所谈论的是完全不同的问题,都很重要,没错,但相比较之下,谷三所说的太现实了。
现实到残酷。现实到鲜血淋漓,莫名有种痛感。
谷三仰头将酒饮尽,将空了的玻璃杯往前一推“现在看来,也许那个你的选择也没错。至少他在虚假里享受虚假,并且以之为荣习惯一切。可能不是这个智慧的你在保护你。是那个愚蠢的你在保护你。如果不是一天只有两个小时,你随时随地都思考着一切,迟早有一天不是你毁灭世界,就是世界毁灭了你。”
慕容宇华为她忽然间多话以及她话中的内容感到惊讶。谷三说完这些之后就站起身了,说着她一贯爱说的那句话。
“吃饭去吗又饿了。”
但慕容宇华还是在她要走出酒吧前叫住了她。
“我还有最后一问题。我怕来不及问再见到你又要到午夜了。”
谷三停下脚步,示意他开口。
“在你生活地方,你们怎么道别”
谷三似乎为他所问的这个问题微微感到一丝讶异。她十分诚恳作答了“我们没有时间道别。说再见是很奢侈的一件事。”
“那你们”
“我们分别的时候,最有可能说的一句话是快走。”
说“再见”是和平时代的人才有资格做的事,只有这种时候才有机会再见。但在谷三的世界,很少能有“再见”的机会了。
她和母亲没能够“再见”。她和张叔也没能“再见”。
但她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莫名轻笑着,对慕容宇华说“你想留在这儿把酒喝完吗那我上楼了。慕容宇华,再见。”
她说“一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