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落下了,外头的热闹也一点点散去。谷三坐在床榻边听着外面沉重的脚步声一点点往房间这儿靠近。她重新将盖头盖上了。
房门“嘎吱”得响着,来人带着一身酒气歪歪斜斜走了进来。他脚步蹒跚,已喝得熏熏醉态,站在门旁朝外边的人挥手:“走,都走!老子娶小老婆,你们羡慕去吧!容得你们在这儿听我墙角?都给老子滚!”
说完关上门,笑眯眯地朝床榻上的新娘子走来。
“受苦啦,本来多高兴的一件事,早上怎么还来脾气了呢?我还能委屈着你不成?”这人说着,掀开了谷三的盖头,眼前小美人眉眼低垂,并不说话,他瞧着她额上的伤口还有几分心疼,“看看这伤,怎就如此想不开?从今往后啊,我李司令护着你!”
说着便要来拉谷三的手将她拢入怀中,谁料这纤纤玉指都还未碰到,一道寒光闪烁,等他反应过来时,他的喉口已被割开,血一瞬便喷溅了出来,将眼前白玉观音般娴静淡然一张美人脸染得鲜红。
李司令捂住了喉,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在他眼中,周慧儿理应当是无害、羸弱、温柔地,这一辈子也不可能沾染鲜血。
女人怎么可能心狠到对人动手呢?他原本抱着这样的想法,对于娶回的这个小老婆早就生出许多主意来。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不过就是另一个好受控制的灵魂罢了,又有什么难的?当初再怎么不情不愿,试图挣扎最后都会一点一点在生活中寻到妥协。
那是女人呀,女人嘛。
女人还能杀人不成?
这一刀连带着声带与动脉一同割开,就是这会儿叫人来救也回天乏术了。谷三把手里沾了血污的碎镜片扔到一边,冷静淡然地在他身上摸索起来,寻出了一把手枪,又找着把匕首。
大腹便便的白头司令就这么身子一歪,朝旁倒在了床榻上。他的血将整片床榻都染红了,比外头长起的红灯笼更红。
谷三脱下身上的这身红衣,打水擦干净脸,又在衣柜里头寻出本给这老头准备的衣裤换上。她那一双小脚极为碍事,借着光她脱去鞋袜仔细看了,脚背弓起,全然畸形,根本没办法正常走路,如若当骨折处理,还得再费劲掰回来,这事儿她眼下自己一个人可干不了。
复又把鞋袜穿好,这样一双脚,别的鞋子换不上了,只能暂且先穿着成亲时的红色绣花鞋。她走到门前,朝外看去,幸亏李司令进屋前几句叫骂,门外这会儿都没人了,反倒给她寻了方便。谷三揣着手枪,握紧了匕首,轻手轻脚推开了窗。
也幸好今夜月色惨淡,李司令府邸内张着的灯笼也不算密集,许多地方一眼望去漆黑一片,方便了她潜行藏匿。待她行至后门,将要离去之际,忽然间听脚步声响起,一道厉喝传来:“谁在那里!”
那人掌着灯笼,谷三一听,便识出是白天接她来的李管家,遂在那灯笼一步步靠近之际,猛地窜上前去,拿匕首抵住了他的喉咙:“嘘,别吵,将门给我开开了。”
李管家一听是她的声音,本想挣扎,可那刀刃立刻在他脖颈上划出一道伤口,血珠当即渗了出来。
“我没跟你开玩笑,都杀了人,多你一个不多。”
她身上隐隐约约传出血腥味来,李管家闻言终是慌了神:“你……十五姨太,您这是做什么?”
“开门。”
他哆嗦着手靠近了后门,慢慢拉开门椽。
门已然开了,但谷三并没把李管家放开,反倒是拿先前柜子里寻出的皮带将他双手给绑上了。
“对不住了,李管家。我杀了你们司令,总归不能在此地久留。你就委屈一下,陪我走一段。”还在他面前把手中已有的枪与匕首也给他看了看,“你只要不说话,这会儿我不杀你。可但凡你要喊了,我这两样东西都能取你性命。”
李管家咽了口口水,膝盖一软就给人跪下了:“姑奶奶,求您行行好,我上有老的下有小,要不是司令的意思,我也不至于把您带来。混口饭吃罢了,给条活路吧。”
谷三也不多说话,只是拉扯着手里的绳子,拖着他往前走。
“周小姐,您心善发发慈悲。周小姐……周小姐!”
谷三没再答话,只是吹灭了烛火,拖着他行入夜色茫茫之中。